北原。
白皑皑的厚重积雪堆积在山峦粗粝的皮肤之上,下了一夜的雪在山峰上铺得严严实实,望去颇有几分寒意。天色将明,鏖战一夜的斗争也快要结束了。
呼~
意识空间之内,安格朗有些气喘,即使以身为半神的精神意志,在和这个力量强于自己的怪物战斗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也难以避免地感到疲倦,值得庆幸的是,他发现了这个狂怒怪物的弱点。
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破空声,空间被沉重而迅猛的大剑劈碎,他奋力侧身,躲开这可怕的一击,站定在空处的血海之上。
这怪物的耐力简直无穷无尽,即使鏖战这么久,也依然不见气喘,但它似乎被狂怒完全支配,几乎毫无理智可言。
因此,它的攻击手段着实有些粗糙,空有狂暴和野蛮,速度虽快,但更加灵活的安格朗能够轻松地躲开了它的很多攻击。
“懦夫!你就只会躲吗?!”
怪物的理智似乎越来越低下,它的身体颤抖不止,脸庞被痛苦扭曲,血焰从它裸露着的牙床喷溅而出,黝黑的血管在红色的肌肉上像蟒蛇一样扭动,连手中的剑柄都被拧得吱嘎作响。
庞大的身躯再一次地动了起来,它嘶吼着冲向了喘息的安格朗,被血污洗刷的猩红大剑随着肌肉的颤动而摇摆,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无穷的愤怒顺着心灵感应传进安格朗的心灵,让他几乎也跟着陷入纯粹的狂怒之中,幸好他有过类似的经历,有了抗性,所以很快恢复过来。
又一次躲开怪物的冲击,安格朗没有像之前一样任由怪物恢复,他抓住机会,果断而迅速地冲上前去,在这恶魔一样的怪物愤怒的吼叫中踩上它的肩膀,两只手狠狠地抓住那密密麻麻的、从血肉中延伸而出的缆线,奋力地撕扯。
怪物像是被抓住致命的弱点一样,疯狂地甩动头颅,此前似乎像是装饰品、一直没有动用的翅膀终于开始扑腾起来,想要将安格朗甩下来。它的双手抛弃了武器,巨大的臂膀疯狂弯曲,用利爪去抓挠肩膀上的人,但怪物徒劳地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它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的金属线缆慢慢从脑部皮肉下分离,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碎声,在闪电般刺入脑袋的痛楚中,怪物终于想起了不知多久以前曾遭受的相似待遇,那是让它终生难以忘记、即是几乎再无理智可言的颅脑中深深铭刻的可耻经历。
它想起了久远以前,那一道有着雪白翅膀的完美身影,此时此刻的安格朗正如彼时彼刻的他一样,用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弱点。
“不!”
“绝不!”
它绝不愿意求饶,更别说是向此时这个抓住它弱点的人求饶。
在短暂又漫长的煎熬中,怪物发现自己并没有迎来期望的痛苦的结束,以及想象中的死亡,它感到永恒折磨自己的痛苦仿佛被什么吸收了,久违的理智终于再次回到这具丑恶的躯体之中。
声音颤抖,它用着即使自己也难以分清悲喜的声音,询问向背部面色发白的孩子。
“为何要停手?你该杀了我的,安格朗!”
它想起了那高高在上的永恒奴隶主对自己的命令。
它被祂用难以描述的磅礴力量送回万年前,回到自己的出生地,要它按照命令腐化曾经的自己,但未知的力量隔断了血神的视线和力量,感应到奴隶主的力量消逝,它果断地抛弃祂的命令,渴望杀死曾经的自己,亦或者让曾经的自己杀死它。
就像是命运注定好的一样,在被安格朗击败后,它倾向第二个选项,或许也该由这个男孩,这个曾经的自己来杀死它。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选择这么可笑的方式?用它已经遗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天赋来唤醒自己,何其软弱的选择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去死,难道自己还要再次重蹈覆辙吗?
但它挣扎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安格朗,是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吧?我说的对吗?”
双手轻轻贴在怪物的头颅上,安格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淡绿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怪物,或者说不知多久以后的自己,他的天赋让他明白了这个怪物的来意,以及身份。
没有等待怪物的回应,他自顾自地说着,
“你很痛苦?渴求着死亡?但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介不介意告诉我原因?”
说完,他沉默了,期待着这个或许是未来的自己的回答。
怪物,或者说安格隆轻蔑地笑了,声音低沉而充满讥讽,
“角斗,胜者生,败者死!又何必追问原因?”
他庞大的身躯蹲伏下来,毫不理会安格朗紧抓在发辫上的手,眼神怔然,不知道想起了谁,享受着这永恒痛苦的人生中得之不易的闲暇。
“你在悔恨?是为谁?”
如此靠近的距离,安格朗能轻松感知到血天使心中复杂的情绪,记忆帮助他精确找到了相匹配的形容词。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安格隆发呆的琥珀色眼睛聚焦,耳边男孩的聒噪声音让他一阵厌烦,但想起这是过去的自己,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为了谁?奥诺玛默斯?角斗士兄弟姐妹们?还有……子嗣?”
安格朗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一个接一个地读出自己听到的心声,引得身下巨人的恼怒咆哮。
血海上的浪花轻轻翻腾,不再如之前一样愤怒、狂暴,海面上平静下来,血红的颜色在向着蓝色转变。
沉默。
安格隆在恼怒的咆哮一阵过后,渐渐安静下来,他那没有血肉覆盖的下颌轻动,
“我亲手杀死了他们……,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我该去死!”
庞大的恶魔躯体却藏匿着最脆弱的情感,这个一生都活在痛苦地狱中的半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此时在曾经的自己面前卸下了面具。
安格朗看着它,恶魔没有眼睑的泪腺中涌出血水,巨大的哀伤和痛苦浸染着他的心灵,他感同身受地沉默了。
沉静哀伤的气氛在意识海中弥漫。
“安格朗……,他们还在,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安格朗像是想起什么,他从恶魔的肩膀跳下,淡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流泪的它,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安慰一个小弟弟,轻声说着,
“奥诺玛默斯他还活着,就在外面,李真和我把他们救了出来,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而且未来能够改变,不是吗?”
闻听此言,恶魔的眼睛亮起璀璨的光,它的身躯猛然地跃起,庞大的阴影笼罩了安格朗的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