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高山永远是一副阴沉的模样,这是它所处的经纬决定的,因为靠近努凯里亚的极点,所以这雄峻高山的冰雪终年不化。
在雪山靠近山脚处的山崖下,营地里的营帐正闪着微弱的灯火。显而易见,正有雪山的行人在这处避风点扎帐休憩。
亮着灯火的营帐内。
李真靠坐在杀戮先锋的身上,虽然外骨骼的硬度有些磕人,但比起在外面冰冷刺骨的风雪中行进可要好太多了。
他的手肘靠在屈起的膝盖上,小臂耷拉在脚的上空,看着身侧此时正躺在厚厚兽皮上熟睡的男孩。
一部分兽皮是被李真从那些死得完好的尸体上扒下来的,还有些是这些进山人猎到的新鲜皮子,它们本来打算把皮子卖个好价钱,不过现在全便宜了李真。
兽油点着的灯火在这小小的营帐里微微闪烁,昏黄的灯光下,这孩子的面貌看起来才不过六七岁,正陷入昏迷,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仿佛正被恶毒的麻醉毒素困在噩梦里。
在长久的安静下,李真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几乎快要睡着了。
安静在营帐里扎了根,帐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无言的沉默。
……
“你醒了吧?”
闭着眼睛的李真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用装睡了,我知道你正在打算逃跑。”
他仿佛是对男孩说着话。
……
沉默。
躺着的男孩似乎仍然陷在被麻醉的昏迷中,对李真的话无动于衷。
李真却没停下说话。
“如果想现在离开的话,你可以径直离开,虽然外面的风雪并不那么友好就是了。”
“……”
“当然,我希望你选择相信我并和我一起到人烟比较多的地方,之后你可以随时离开。”
……
又是一阵沉默。
李真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对面戒备的男孩。
不知何时,男孩站了起来,退到营帐里距离李真最远的一角。此时,他正用戒备,还有充满困惑的目光盯着李真,像一只遇到敌人躬腰炸毛的小猫。
没在意男孩的戒备姿势。
他调整了一下身位,用最舒服、放松的姿势躺靠在充当靠背的工具先锋身上。
“抱歉,忘了你应该听不懂我说的语言了。”
“能……明白!”
断断续续的稚嫩的声音突然从男孩的嘴里冒出,李真感到了一丝惊讶。
因为,听到耳朵里的声音,正是他所熟悉的达姆星语言。
男孩淡绿色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男人和他背后的虫兽的身影,依然维持着戒备的姿态,他听到并迅速理解了男人的话,却不知道下一步该要怎么做。
逃吗?
可该往哪里去了?外面还有那些可怕的纤瘦尖耳朵和巨大同类吗?
他敏锐过人的头脑迅速闪过无数想法,可最终都指向了困惑。
男孩能感知到眼前人外露的情绪,那些情绪给了他一种类似平静大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大…海,是…什么?’
他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名词感到困惑,并不能理解它的具体含义。
但这并不妨碍他轻松使用这种发音方法,就像他刚才能迅速理解男人所说的话的含义并做出回答一样。
困惑。
但男孩喜欢大海,这个词语。
这个词语仿佛有着魔力,和这个男人散发的并让他感知到的情绪一样,深深吸引了他。
就仿佛他天性应该保持和眼前男人一样的安静,与平和。
男孩戒备的姿态渐渐放松下来。
“看来你做了第二个选择。”
“……”
李真轻笑了一下,他的笑声并不大,尽可能不去刺激眼下稍微放松的男孩。
“那么,先休息下吧,之后,我们需要尽快赶路,这里的粮食并不多。”
他对着男孩解释,但说完后,他就瞥见男孩一脸迷茫的表情。
从男孩的表情看来,他并不能理解他大段的话。
李真有些懊恼地揪了下头发。
“我们两个,”
他一只手指向自己,一只手轻轻点了点男孩的方向,两只手指做出走路的姿势。
“休息,离开。”
“明……白。”
看到男孩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生怕男孩连这句话都听不懂。
“呼……”
伴随着一声像是卸下重担的叹息,营帐内又恢复了安静。
……
深夜,
努凯里亚,德西亚城。
被岩石砌成的圆形城墙包裹在其间的城池,正爆发着一道道愚昧而狂热的喧闹浪潮,那是聚拢在高墙之后的观众发出的兴奋吼叫。
显然,这是一次盛大的节日活动,竞技场中正举行着德西亚人民称作恶魔之泪的精彩节目。
圆形的多层竞技场中灯火通明,在一圈圈燃烧的火炬照耀下,竞技场中巨大的一圈圈探向地底的深坑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深坑底部是无数或强壮、或孱弱的人,男女老幼皆有,他们来自努凯里亚不同的地方,但在这个巨大的梯形深坑里,他们共同的身份就是供荒淫的贵族、愚昧的平民凌虐取乐的奴隶。
半空之上,多得数不清的怪异金属球体违反常理地摆脱地心引力,在半空中发出嘈杂的嗡鸣以沟通。
它们使用的语言正是之前那些袭击男孩的兽皮人使用的语言,只是相较于那些死掉的人,它们的声音显然要清晰得多,尖细而喋喋不休。
此时,广播声正从圆形竞技场中的深坑四周传出,高墙之后围观的贵族、平民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兴奋的喊叫。
巨大机器轰鸣的声音响起,建设在高墙之上的巨大圆形排水口旋转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喷薄而出,呼啸着倾泻而下的腐臭液体。
被溅射的剧毒液体粘到脚上的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的脚掌像冰雪被滚油泼中一样迅速融化,哀嚎着倒在自坑底蔓延而上的腐臭液体之中,随后被迅速腐蚀了皮肉。
恐惧的浪潮在人群中回荡,他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沿着阶梯向上攀爬。
而看到人群惨叫着挣扎的贵族们发出变态的狂笑,愚昧的平民则狂热而麻木地吼叫,丝毫不曾设想,自己将来是否也会遭遇坑底之人的同等待遇。
连天上的夜色也闯不进此刻这个混合科技与野蛮,屠杀与狂热的血沙之都。
高墙之后,竞技场大门处。
人潮传到这里的喧闹声已显得十分微弱,此时一个贵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发脾气,
“拉克这该死的垃圾,怎么还没回来!我要的新货他还欠了整整十个!这该死的混蛋!”
“莫修斯大人,拉克那家伙昨天进了北山,昨晚的风雪那么大,估计是困在了山里。”
一个和拉克有着利益联系的男子出言解释,可这并不能打消莫修斯的怒火。
天可怜见,他可是和死对头奥格拉打了赌,谁为这一次恶魔之泪贡献的货物更多,谁就将得到和蕾西女士的约会机会!
而就在十分钟之前,在另一位贵族的见证下,奥格拉赢得了这次的打赌。
最终他失去了和蕾西女士的约会机会,甚至还被奥格拉那贱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顿。
就因为差了10个新货啊!
而导致这一悲惨结局的罪魁祸首,就是拉克这办事不力的贱人!
莫修斯修剪地整整齐齐的胡子气的倒竖,他心中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折磨拉克的办法。
而现在,他就等着这贱人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