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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水还在不断沸腾，姬凝盯着潭中的孤石思索，忽然目光顿住，隔空对着孤石比划起来。
“我记得，记载中这块孤石棱角不是这个朝向。乾位转到坤位，生死门对调……封印已经解开，什么时候的事？”
姬凝心跳加速一瞬，随即冷静下来。
封印若是解开，怎么不见剑气出来？布在幽潭四周的剑阵为何也没有动静？还有姬弦为什么要下去，难道是因为剑灵之体？
潭中泉水沸腾更加厉害，远离人群的大长老忽然眉头紧皱，似是忍耐什么，膝上长剑嗡鸣，几次想出手，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颇有点当年面对熊孩子姬仙仙时的模样。
幽潭潭底。
厉鬼姬弦围着沉在潭底的长剑不住打转，僵尸姬弦则对剑左敲敲，右摸摸。
【这东西怎么感觉好熟悉了呢？】
姬弦撑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从没来过幽潭下，怎么会对这东西面熟呢？
“啊、呀呀！！”僵尸仙仙抓住长剑剑穗用力扯扯。
厉鬼仙仙也凑上前去，摸着下巴沉思，忽然眼前闪过一段久远的记忆。
尚且年幼的姬弦被大长老抱着翻阅剑谱，启蒙认字。
大长老也不管小孩子看得懂看不懂，只管给姬仙仙小公主讲剑谱。
四五岁的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仙仙小公主自然也坐不住，每次在大长老身上睡够就吵着要出去疯玩。
大长老看似严肃，实则极好说话。
仙仙小公主早已摸透大长老的脾气。
晶莹剔透的红眸水汪汪望着大长老，不苟言笑的大长老立马败下阵来，陪着仙仙小公主玩打仗游戏。
大长老一辈子拿剑的手，被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望，拿起牛角梳给调皮鬼梳头。没有发饰就拿红白相间的剑穗当做发饰。
当年姬仙仙成功穿上小裙子也有大长老的功劳。
在姬仙仙降世之前，姬氏都知道大长老是剑痴，除了手中长剑，不会在乎其他东西。
曾经正法长老刘大厨和大长老对练的时候，故意碰了下大长老长剑上的剑穗，被大长老追着砍了半个姬氏。
从此谁再和大长老对练，剑招全往大长老身上招呼，剑穗也被戏称成大长老的逆鳞。
然而这个逆鳞却成了仙仙小公主的头饰。
姬弦揉揉脸颊，又想起年幼时候的黑历史。
什么小公主才配得上小公主，照片上的小五媳妇穿着小裙子，自己就死活要穿小裙子。
现在想起来，尴尬到脚趾头抠出世界地图，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用力尖叫。
姬弦努力忽视挂在潭底长剑上的剑穗很熟悉，正是当年当头饰的红白剑穗。僵尸仙仙已经擦干净长剑上的淤泥，借着灵魂微光看清长剑模样，是大长老的佩剑。
大长老的佩剑怎么会在这里？林巫双手抓住佩剑用力往外拔，佩剑纹丝不动，四周的剑气倒是锐利几分。
姬弦又试了两次，见佩剑依旧不动。直接放弃，指挥着僵尸仙仙围着长剑下的泥土开挖。
幽潭上，大长老疑惑睁开眼，起身走到潭边朝潭底望去。
姬弦赶紧跟上，低声问：“大长老，仙仙在下面有什么异常吗？”
大长老皱眉凝视片刻，吐出两个字，“作妖。”
孩子安安静静，肯定在做妖。
姬凝一噎，可不就是在做妖嘛，不然也不会偷偷跑这里来了。
幽潭清澈的深幽的潭水渐渐浑浊，众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对潭底的暴起的剑气。
大长老站在潭边闭目感受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我下去瞧瞧。”
身形一闪，化作一柄长剑，破开潭水朝潭底疾驰而去，留下潭边一众惊呆的人。
直到潭面恢复平静，二长老揉揉眼睛，向姬凝疑惑问：“族长，刚才、姬蔷……不是人，不是人对吧！”
姬凝点点头，“我看到了。”
守在潭边的长老纷纷回过神，疑问一个接一个。
大长老还是不是人？这自然不是人，人怎么会化身为剑。
大长老不是人那是什么？剑灵化形？成精的长剑？又或者……幽潭下封印的剑气？
剑骨融入“剑灵之体”的修为和剑意化作“剑气”，本质上依旧是剑骨，剑骨怎么可能成精？
那么，大长老和幽潭底下的剑气到底是什么关系？
姬凝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上古剑气封印将破，姬弦还在潭底，大长老忽然暴露身份不是人，还有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林巫音宫羽。
二长老用剑在地上写写画画，同时大脑飞快转动，分析现况。
“首先，剑冢封印的青石被动了手脚。其次，大长老不是人，化身为剑。接着，大长老对幽潭很熟悉。”
“最后，我们都不知道大长老来自何处，只知道他在数百年前忽然出现，成为姬氏的大长老，此后一直稳坐大长老之位。”
剑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二长老总结道：“综上所述，大长老就是开了灵智的剑气。但是剑骨怎么会成精呢？”
幽潭中灵气不断上涌，其中夹扎着属于姬弦的阴气。
姬凝想了想，推测道：“有没一种可能，当年那位‘剑灵之体’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将意识藏在剑骨中？”
众人沉默，当年玄术界的人会不知道剑骨不能成精吗？这理由过于离谱。
二长老摸着下巴天马行空地猜测道：“这很好解释嘛，那时候玄术界前脚被厉鬼杀了一通，后脚又被剑气无差别攻击一番，早就吓得要死。”
“如果我们姬氏剑修这时候站出来说，有办法封印‘成精的剑气’，并一口咬定这不是‘剑灵之体’残留的意识。”
“有谁不服气反驳说是‘剑灵之体’的意识，就假装手滑，任由剑气溜出去晃悠一圈。反正‘成精的剑气’是咱们自己人，配合一下就好。”
“这样的话，还有谁敢说剑气不能成精？指不定有拍马屁的，把为什么能成精的理由都帮忙想好了。”
二长老指着幽潭中央的青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封印是打开的。指不定这封印就是门锁，钥匙在人家大长老手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众人再次沉默，二长老说得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以姬氏剑修当年的能力，确实可能做出这事儿，毕竟姬氏历史上暴力镇压又不止一次。
浑浊潭水缓缓沉寂下去，水面再次破开，长剑跃出，剑穗上带着些许沙石。
长剑落地化作大长老姬蔷，拍拍抬手施展法诀除去身上泥水。
姬凝朝大长老作揖，“见过剑气前辈。”
大长老挥挥手，“你们刚才讲的我都听到了，二长老猜对大部分。不过这封印确实不是我想出就能出的，至少得恢复三成实力才能突破。”
这话到姬凝耳中自动翻译：为了避免被寻仇，能力不够之前不能出来溜达。现在不怕寻仇了，自然出来溜达了。
姬凝不在这话题上纠结，问道：“大长老，姬弦现在如何？”
大长老眉头舒展，看向浑浊的水潭，“世人皆传言，上古剑气斩尽邪祟，却不知，凡是心思纯善之人皆能通过剑道问心。”
二长老赶紧问：“姬弦能通过吧？”
大长老沉默一瞬，深吸口气，“他们夫夫俩凑不出一个心眼子，若不是天道看着……哼！”
那就是能通过剑道问心了。
不过这俩家伙确实成天到晚没心没肺的，果然有人天生就是受天道偏爱。天道摊上这两只，也是不容易了。
潭中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
大长老闭目感受片刻，微微点头，盘膝在幽潭边坐下。
姬凝等人在幽潭边等待片刻，依旧不见姬弦上来，再次出声问：“大长老，姬弦现在如何？”
“仙仙正在借助剑气融合灵魂和肉身，”大长老睁眼看一眼幽潭，“他身上有僵尸之术。”
正常的鬼修寻到自己肉身后，直接附上去就好了。不会像姬弦这样，有一道膜隔在灵魂和肉身之间。
姬凝眼底划过愤怒，“姬苍这些年对仙仙使用养尸术，虽然仙仙的肉身在正常长大，却阻断了灵魂归位。”
二长老握住腰间佩剑，僵尸之术她知道。姬弦要想灵魂归位，必须破解僵尸之术。若是不能破解，也要解决施展僵尸之术的人。
大长老双手结印，幽潭泛起幽幽荧光，锋锐的剑气在潭中游走，周围的剑阵再次运转起来，将幽潭牢牢护在中央。
大长老收回手，闭目静坐潭边，朝姬凝道：“去吧，幽潭有我守着，仙仙出不了事。”
姬凝朝大长老抱拳，留下二长老和大长老一起镇守幽潭，自己则带着的人赶往牢狱审问姬苍。
无论如何都要把僵尸之术解除。
二长老撑着下巴坐在幽潭旁边，朝大长老问：“我就说你区别对待，原来你也是剑灵之体呀，怪不得你要亲自给仙仙启蒙。仙仙那小家伙，天赋不错吧？”
大长老眉毛动了动，冷哼道：“好好的剑灵之体硬是被你们惯坏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非天赋在那撑着，怕是基础剑法都练不完。”
二长老眼睛一瞪，“到底是谁一天到晚惯着孩子？若让我去给仙仙剑术启蒙，哪有他逃课的道理！”
“呵！”大长老冷笑，“你莫忘了之前陪仙仙练剑使用，族里找了你们一天一夜，最后发现在京都游乐场。”
最后，两人端坐幽潭旁边，谁也不理谁，都认为是对方纵容孩子的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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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凝带着人直奔关押姬苍的牢狱。
姬苍在牢房内靠墙而坐，嘴角挂着干涸的鲜血，目光呆滞望向窗外。
气息也不似之前的清正罡气，骨子里透出腐朽的死气，像是行将木就之人。
看到姬凝过来，嘴角僵硬地抽了抽，也没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地问：“族长，仙仙他还好吗？”
姬凝手中提着长剑，目光暗沉，“托你的福，仙仙没有活过七岁，现在灵魂和肉身无法融合。”
姬苍脑袋低垂，悠悠叹息道：“是我对不住他。”
姬凝眉头微皱，不想和姬苍继续胡扯，直接说：“把仙仙身上的僵尸之术解除掉。”
姬苍摊开手心，缓缓凝聚出一枚暗红的晶体，随即又用力一捏化去晶体。浑浊的目光定定望着姬凝，“我不能解开僵尸之术，没有养尸术的维护，仙仙尸身会腐化……”
姬凝耐着性子说：“仙仙的灵魂在旁边，切除僵尸之术，灵魂立马归位，不会出现尸身腐化。”
姬苍目光呆滞，想了想再次凝结出晶体，交到姬凝手中，整个人犹如失去主心骨一般，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姬凝的灵气探入晶体，确认是僵尸之术的源头后，交给旁边的正法长老刘大厨，刘大厨和几位长老护送晶体赶往幽潭。
长老一走，牢狱中只剩下姬凝和姬苍。
精致的小木匣丢到姬苍的身上，姬凝擦擦手，“这是你当初给仙仙的小玩具，还给你了。”
姬苍干枯的手打开落漆的小匣子，里面是一组做工精细的木雕小玩偶，混浊的泪水控制不住滑落。
姬凝见时机差不多了问：“当年的事你是如实招供，还是搜魂？”
姬苍颤巍巍收起小匣子，“我说，当年的事情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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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苍目光放空，说起当年的事情。
二十五年前，姬凝准备带领华夏玄术师劈开灵脉，隐去姬氏族长身份，四处游说各派玄术师参入其中。因此许多和姬氏不对付的宗门，都被姬凝忽悠着加入其中。
姬苍那时已经卡在瓶颈期整整十年之久，重启灵脉是折服苍生的行动，天道肯定会降下功德。
因此，姬苍毫不犹豫加入灵脉重启计划。
若是灵脉重启成功，借用功德突破瓶颈。若是失败，整个玄术界一起陪葬，自然不在意突破与否。
好在灵脉重启成功，虽然参与的人都有受伤，但天道降下功德，借助功德之力，大多受益匪浅。
姬苍也借此机会顺利突破瓶颈，成为入道者。
人心都是不满足的，姬苍尝试到借助外力带来的甜头之后，自身修炼懈怠下来，修为也凝滞不前。
然而，他将其归咎于自己天赋有限，不能像二长老三长老那样，成为入道者后还能顺利修行。
心下焦急的姬苍并没有表现出来，在外人看来，六长老每日的行程和往常无差别。
直到数年后。
姬苍在姬氏藏书阁内发现关于剑灵之体的介绍。
【剑灵之体，天生剑骨。意主攻伐，气化虚空。】
典籍中还提过，剑灵之体相关的风流轶事。
【数千年前，一个剑灵之体爱上了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凡人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而这位剑修早已突破入道，寿命数百载。
剑修不忍爱人的早早离去，生生将剑骨从自己体内剥离，融入凡人体内，强行逆天改命提升天赋。
从此，凡人踏上修仙道，和剑修双宿双飞。
又过数百年，剑修和凡人一同飞升。】
姬苍目光落在“飞升”二字上，呼吸微微凝滞。能飞升，那便说明，融合剑骨对自身因果并无影响，剥离剑骨也不会对剑灵之体修炼有影响。
又经过数月，姬苍找到了融合剑灵之体剑骨的方法。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姬昌脑海中渐渐成型。四年前，族长姬凝诞下一子，正是剑灵之体。
若是取得剑灵之体的剑骨，不仅能补全自己的天赋。而且也不会对剑灵之体造成影响。
或许短期内剑灵之体修炼会出现一些问题，但小孩子嘛，心性总是不定的。而且众人皆未见过剑灵之体，姬苍有信心瞒过去。
放下书，姬苍出关。
再次看到穿着正红色小裙子的少主姬弦，就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态度，最多半月便能将一部剑法练出个大概。
名为嫉妒的情绪盘桓在姬苍心头，计划也越发清晰。
根据不久前得到消息，付家寨四处搜罗特殊体质人才，隐约有风声传出来，付家在做非法实验。
那么驭鬼世家付氏便是最好的替罪羊之选。
姬苍的行动很快，出关第二日，剑灵之体的消息已经放到付家二长老的桌上。
骤然得到剑灵之体消息的付家二长老，立即派人探查。
然而，无论派出去多少人，皆有去无回，命火通通熄灭。与此同时，一封信被转交到付家二长老手上。
付家二长老打开书信，信里落出一枚令牌，以及只写了寥寥数言的信纸。
[付二长老若想得到剑灵之体的灵魂，不妨与我合作。两日后，午夜12点，京都北郊。]
付家二长老犹豫片刻，决定赴约。
两日后，付家二长老和隐去姬氏六长老身份的姬苍相谈甚欢，并将突袭的计划定在三月后的七月十五。
这三个月内，付家多次探查姬苍的身份，依旧无功而返。唯一能确认的，剑灵之体和剑修姬氏有关。
事已至此，付家并不准备继续查下去。
若查明了剑灵之体是姬氏少主，他们依旧突袭，那便是明知故犯。若是不知，就能将罪责推到神秘人头上。
就在双方相互算计中，七月十五到。
六长老姬苍早在几日前便借口旧伤复发，闭关养伤去了。
姬氏中其他人并未怀疑，今年的七月十五相较于前些年，没有那么多的精邪鬼魅。
而且重启灵脉才过去几年，当年参与计划的人八成都还带着伤。
姬苍前些年先是突破，又是调养，修为一直没什么长进，想来是伤得极为严重。六长老的闭关更加没有人在意，只当是寻常的旧伤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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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鬼门关开。
姬氏族内只有正法堂弟子巡逻，其余能出动的全数出动。姬氏族地地处险峻易守难攻，没有人料到会有人不长眼前去偷袭。
付氏二长老带鬼奴秘密前往姬家入口，姬苍利用长老权限打开族地大门，付氏鬼奴顺利进入。
鬼奴进入姬氏族地后，立马制造骚乱，将正法堂弟子引向拭剑广场，付氏鬼奴则潜入少族长小院，毫不留情地将沿途所有人残忍杀掉。
年仅七岁的姬弦奋力反抗，无济于事。伪装之后的姬苍亲手抓住姬弦，绑上缚魂锁，交到付氏二长老手中。
按照计划，姬苍拖延时间，付氏二长老则带着剑灵之体迅速远离。
姬苍按照计划前去拭剑广场拖延时间，付氏二长老则没有按计划带人离开，而是选择就地施以酷刑，剥离魂魄。
整整一百零八刀，最后一刀横贯脖颈，同时收走姬弦的魂魄，剥去剑骨。
等六长老姬苍发觉不对，引着正法堂弟子赶到姬弦的院子时，入目是满地的鲜血，诡异的阵法画满整个小院
吊在堂中的姬弦早已没了生机，四肢角度诡异地曲折，脖颈上一条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鲜血顺着衣角滴入地上的小血洼，通过衣袍破烂的缝隙，能看到遍布躯壳的伤痕。
“少族长的魂魄不见了！”
“剑意消失！剑骨也被取走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姬苍这才恍然醒悟，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偷偷藏起姬弦尸骸，并利用职责之便将其送出姬氏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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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姬氏族地遇袭，玄术界皆惊。
姬氏所有人震怒，严查族中叛徒。若没有叛徒，付氏绝不可能突破姬氏族地大门。
六长老姬苍是第一批被消除怀疑的人，在族中清查叛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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