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整的圆在白纸上显得格外刺眼，晓梅下意识抬头看向柯友。
脸上挂着得体微笑的柯友，此时笑容消失，面上像是蒙上一层灰黑雾气。
晓梅赶紧低下头，她刚才没看错，五个人里面，唯独柯友没有影子。
柯友不是人。
叩！叩！叩！
林巫背脊挺直，双眸微阖，三声叩桌，犹如一抹闪电划破黑夜，惊醒众人。
烛火给林巫蒙上一层橘色光晕，分明坐在原地，却让人有种捉摸不定的仙气缥缈。
“林哥？”陈子瑜伸手在林巫面前晃动，“还是林哥吗？”
“林巫”缓缓睁开眼，唇角扬起惑人的弧度，手指微动，不容拒绝地引导铅笔写下“否”字。
纸上工整的簪花小楷，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怀疑这是林巫写的。刚才他们分明感受到一股力量推着手指，画下这个“否”字。
陈子瑜咽了口唾沫，问道：“你是男是女？”
“林巫”眼眸微垂，在纸上写下，“女”。
“好的，小姐姐。”陈子瑜捏捏兜里的符纸，没有燃烧痕迹，胆子大起来，又问：“请问我今晚有没有血光之灾？”
“林巫”轻拂不存在的衣袖，举手投足间宛如一位优雅的大家闺秀，笔尖轻移，在纸上留下一字，“有”。
陈子瑜倒吸一口凉气，不再言语，转头向两位女生道：“你们问吧，每人问三个，轮着来。”
晓梅咬咬唇，林巫学长现在看上去极为怪异，像是真被笔仙附身一般，不过这笔仙周身气息，感觉不像坏人。
于是鼓起勇气问道：“我们今晚能回寝室吗？”
“林巫”笔尖顿了顿，滑到“否”字处，不能回。
晓梅瞳孔微缩，声音颤抖，再次问：“我们今、今晚会死吗？”
“林巫”眉头微皱，优雅抬手轻轻抚平晓梅眉间褶皱，在笔尖在“否”字上打圈。
众人明显松了口气，只要不死，回不回寝室倒是无所谓了。
第三个问题，晓梅斟酌片刻，问道：“我们五个人里面，有、有几个活人？”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笔尖摩擦过白纸，娟秀的“肆”滋跃然纸上。
柯友目光带着浓郁的怨气射向“林巫”，勾住笔杆的指甲悄然泛起青淤。
叩！叩！叩！
“林巫”指尖在桌上再次三叩，目光毫不躲闪与柯友对视，柯友咬咬牙垂下头，浑身阴气更甚。
“我问完了，糖糖该你了。”晓梅推推旁边的余糖糖，好似没看到“林巫”和柯友之间的汹涌暗波。
余糖糖捏住兜里的半块玉阙，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笔仙小姐姐，湘西‘落花洞女’是真是假？”
“林巫”黑沉沉的眼眸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轻轻叹息后，在纸上留下一字，“真”。
余糖糖似乎早有预料，了然道：“多谢小姐姐。第二个问题，林巫学长是否会玄术？”
笔尖滑向“是”，在上面打圈。
余糖糖侧头正对上晓梅眼中的惊讶，联系昨晚直播，两人压住心底的激动，说不定他们真的有救。
“第三个问题，”余糖糖深吸一口气，“实验楼内，有几只鬼？”
啪！柯友一巴掌拍在桌上，从笔仙游戏开始，事情走向就已脱离他的掌控。
四角游戏召唤进来的恶鬼没有成为笔仙，反倒是那个女人被选作笔仙，还上了身。
“柯友同学，莫急躁，玩游戏呢。”陈子瑜按住柯友试图打断的手，戏谑与之对视。不就是个鬼嘛，怕啥？他妹妹还是僵尸呢。
“林巫”眼波流转，移动笔尖，在纸上稳稳写下“捌”。
笔画未写完，忽然笔尖一顿，转而在“捌”字右下方画个小叉，写下“柒”。
柯友看着纸上“柒”字，脸色无比难看，用力深呼吸平稳情绪下来，语气森寒道：“该我问了，小姐是否姓高？”
“林巫”斜瞥柯友一眼，笔尖挪到“是”字上。
“高前辈？”晓梅惊呼出声。实验楼，姓高，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出资修建实验楼的高小姐。
柯友咬咬牙，眼中凶光毕现，冷笑问道：“高前辈，你为何不投胎转世？”
陈子瑜脸色一变，低吼道：“柯友，你他妈就是想害人！不准问生前……”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柯友双眸没有半点眼白，全是黑沉死寂。嘴角挂着僵硬诡异的微笑，好似被人强行固定出的一般。
“陈同学，我的问题还没问完，稍安勿躁。”
柯友转头直勾勾看向“林巫”，准确来说，透过林巫看向“高小姐”，问出第三个问题：“高小姐，我的第三个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啪嗒！
笔尖断裂，陈子瑜、晓梅和余糖糖三人的小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
“林巫”收回搭在铅笔上的手指，从兜里掏出纸巾优雅擦拭手指，周身压迫的气势越发凌厉。
“高、高前辈，您老悠着点，”陈子瑜战战兢兢说道：“我、我林哥他还有家室，身子千万别弄坏了啊。他家那位老凶老凶了，惹急眼了咱都没得活。要不您老先出来，咱们好好商量，我让家里帮你炼一具身子，上户口也行。”
“林巫”抬手掩唇娇笑一声，手指点点陈子瑜脑门，口中吐出清越的女声轻叱道：“陈子瑜同学，我已逝世，怎能违背常理重返人世？你倒是得端正本心，怎可做违法乱纪之事？”
“啊？”陈子瑜懵了，一只鬼说违法乱纪？怎么看都应玄幻的。
高小姐起身整理衣衫，将“错位”的扣子挨个扣好，微长的头发也向后梳去，在脑后绑了个小揪揪。
收拾好林巫，高小姐端正坐下，面色严肃看向柯友。
“柯同学既然问了问题，那我也说说罢。”
“我姓高，名妍。京都人士，十六岁留洋，二十岁归国。出资修建京都大学实验楼，并在此任教。二十四岁，加入前线，成为军医。二十六岁为国捐躯。”
“至于我为何不投胎转世，柯同学应该比我更清楚原因。有人试图，生人炼魂。”
“林巫”一掌拍在桌上，周身气势威严，桌边三人不由跟着抖了抖下意识坐端正。
陈子瑜深吸一口气，最终好奇心战胜害怕，“高前辈，那个生人炼魂是什么？”
高妍微微颔首，眉头微皱，“生人炼魂，便是通过残杀活人，吞噬生魂修炼。”
6009教室内微弱的烛火跳动，爆出最后一个烛花缓缓熄灭。
“十一点了，子时到。”柯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差四个人凑齐九人，今晚就你们了。”
晓梅摸索着抓住余糖糖，不出意外，余糖糖胳膊也是微微颤抖，都被吓得不轻。
“不对呀。”教室内忽然光芒大胜，陈子瑜眯着眼调整手电筒灯光，皱眉道：“我这不是手机，不算违规哦。为什么加上咱四个凑齐九人？刚才高前辈说楼里面有七只鬼，加上咱们超了吧。”
柯友脸色黑沉，二话不说，伸手向离他最近的余糖糖抓去。
余糖糖吓得忘了躲闪，眼看利爪刺来，一抹绿影从林巫身上飘下，身着浅绿旗袍的女子窈窕挡在余糖糖面前，伸手抓住柯友的利爪。
桌边静坐的林巫气息一变，赶紧拉着余糖糖和晓梅往后退去，清凌凌的长剑出现手中，拦在三人面前。
陈子瑜打着手电筒朝柯友晃了晃，悄声问林巫，“林哥，这只鬼数学似乎不太好。”
林巫反手给陈子瑜一个脑瓜崩，“他没数错，加上咱四个才能凑齐九人。生人炼魂必须是他亲手杀死的。他亲手杀死的只有他故事里的讲师，和我故事里的乙丙丁戊，这五人。”
“他故事里不是还有个大一学生吗？”余糖糖弱弱问道。
林巫手指拭过剑身，眼底尽是嘲讽，“那个大一学生，名为柯友。”
方才短短的通灵，林巫算是理清了实验楼内的前因后果。
“柯友弑师后自尽修鬼道，几次意图害人，皆被高前辈阻止。”
“几十年前，借拆楼闹鬼引导学校找人驱鬼，高女士不慎中计，才有柯友连杀四人。”
陈子瑜抱着手电筒吐槽：“真他娘的人才，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修鬼道。林哥咱们怎么办？”
林巫望向窗外，凝视黑沉沉乌云后的星辰，片刻后收回目光，灵气注入长剑，围着陈子瑜三人画上个圆，并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去。”
三人赶紧点头，陈子瑜更是举起三根指头发誓道：“没有林哥指挥，谁也别想出这个圈子！绝不学唐僧乱走！”
林巫嘴角一抽，选择性忽视陈子瑜的话，脑子里迅速过一遍姬弦所教的剑法，转身提剑上前。
教室内阴气大胜，窗帘呼呼作响，狂风吹起林巫衣角，卷起桌上的白纸。四只墙角缓缓浮现两只影子，逆时针走着四角游戏。
林巫皱眉凝视墙角两只鬼影，还差三只。
“吼呜——”
柯友双目死寂，脖子上显现一道深深的勒痕冲向圈内三人。
藏身余糖糖和晓梅身上的青草悄然生长，带着春日勃勃生机的草叶狠狠抽上冲来的厉鬼。
柯友面露惊恐，瞪视林巫，一遍手忙脚乱与草叶缠斗。
林巫长剑背于身后，向高妍伸出手绅士道：“高前辈可愿再次与晚辈通灵？”
高妍面露犹豫：“我是鬼，你是人，鬼上身终归对身体不好，你还有大好前程。”
林巫微微一笑，眸若星辰，自我介绍道：“晚辈林巫，巫觋。通鬼神，问天地，乃吾等本职。”
浅绿的身影缓缓与林巫重合，室内阴气微微一顿。
“巫觋！难怪能指定笔仙！”柯友挣脱草叶缠斗，迅速远离三人，冲着林巫嘶吼。黑沉角落里涌动的阴气猛然扑向林巫。
林巫周身灵气在悄然转化，回忆姬弦所教剑术，气沉丹田，握剑上举，由上而下劈向前方。
扑面而来的阴气瞬间被劈散，经过纯灵之体化作柔顺的阴气环绕林巫四周。
林巫目光扫视墙角机械打转的两只鬼，眉头微皱：“柯同学，还有三只鬼一起召出来，不必留后手。”
柯友黑沉的眼眶里流出猩红的液体，孤注一掷般扑向林巫。
腥臭气味扑来，林巫下意识将手中长剑掷出，挡住柯友来路。
双手迅速于胸前结印，口中法咒声清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赐我神威，天降五雷。顺吾者生，逆吾者亡……】
林巫双眸微垂，周围阴气不断积压，推向柯友的瞬间，念下最后一句。
【急急如律令！】
轰——
惊雷在天边炸开，闪电带着万钧之势撕破夜幕，劈上那团浓郁的阴气，以及阴气内的柯友。
墙角两只机械前进的鬼也被雷霆余波撕碎。
雷霆过后，窗外春风吹入，搅散纷杂的阴气。
林巫后退两步，跌入微凉的怀抱，手边落下丝滑的白发。
“姬……弦，你怎么在这儿！”林巫一阵后怕，幸好刚才他凝聚了阴气，不然天雷肯定第一个劈姬弦。
【出、来！】姬弦扶着林巫，抓住林巫体内浅绿的身影，一把扯出，怒目而视。
“哎！等等！”林巫转身抱住姬弦，“仙仙，别气别气，我只是通灵，高前辈没有恶意。”
【你、我的！】
苍白有力的手指掐住林巫下巴，迫使林巫与琉璃般的红眸对视。
林巫眨巴水润的黑眸，满脸真诚，柔声哄道：“对对对，我浑身上下都是你的。”
【男女、授受不亲！】
“对对对，我不守夫德，我知道错了。”
【知错自是、极好的，本宫、饶你这次……下次看不打、亲烂你、这张嘴！】
“嘎？”林巫迷茫眨眼，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虎狼之词？
【下次、也、不准丢剑！】
“哦。”
林巫伸手捏捏姬弦通红的耳垂，在厉鬼羞恼之前赶紧跳开，扶起茫然的高妍。
高妍掩嘴轻笑，“原来是林同学的……家属消灭了楼中其他鬼呀。”
见林巫有些疑惑的表情，高妍解释道：“在此之前，实验楼中除了我和柯友，还有五只恶鬼。这位先生来后，吞噬了三只。在方才询问之时，这位先生正好吞噬一只，所以答案从八变到七。”
林巫恍然大悟，难怪方才只出现了两只鬼，还有三只鬼早已被姬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