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曦定定望着她,眸色转深,手指不自觉攥紧,复又缓缓松开。
吕大夫也感诧异,以为她忧心将来嫁人后子嗣艰难,耐下性子解释,“你同旁人不同,若是用药不当,会让心疾加重,头昏眼花,有气无力。”
谢竹心垂着眼眸,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盖住美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吕大夫与沈从曦对视一眼,迟疑道,“谢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老夫要告辞了。”
谢竹心回过神,歉意的应道,“有劳了,请慢走。”
这之后,连沈从曦是何时走的,她都没去留意。
前世她的生命停留在十九岁,想来不单单是太过伤怀,那一碗碗助孕的汤药,她曾经当做孕育生命的希望,最后却成了索命的毒药。
可是她想不通,吕大夫说过,那副药对妇人有害无益,她为何会觉得与前世的汤药气味相似?
难道那些药非但不能助孕,还害她无法成孕?
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在一片谜团中,即将要触碰到隐藏的真相。
谢竹心强迫自己站起来,来回踱步,缓了口气,待平静下来再行思索,这辈子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可再如此伤情伤身。
如果她的药真的被加了不该有的药,那会是谁做的?
易云霄,易老夫人,甚至是顾婉蓉,都有机会让丫鬟这么做。
这几人中,易老夫人最重子嗣,自己无法为易家生下儿女,她是最心急的那个,每隔几月便要催促为易云霄纳妾,她虽做不到像母亲一样待她,可不像城府如此深沉之人。
难道是易云霄或顾婉蓉,无后便是犯了七出,他可借此娶心爱的表妹入门作平妻?
如果是那样,倒也可以解释为何一个不肯纳妾,一个待字闺中,生生等到了十八岁。
像顾婉蓉这样的家世,及笄后就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提亲,如果没有某种特别的原因,顾家长辈怎肯同意将她留到十八岁。
谢竹心越想越后怕,这种恐怖的猜测萦绕着,犹如一条冷血的毒蛇缓缓爬过心头,令她毛骨悚然。
她拿起杯子,手却轻颤着,无论这个猜测是否真实,她今生也不会再去找易云霄对质,前世遗憾而终,已成事实,就算让她查明真相,她也改变不了。
如果易云霄还有良心,就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翌日一早,谢竹心在讲课结束后,将来弟留下。
“那包药渣,先生已经请一名大夫看过,大夫说那药方不能给身怀六甲的妇人喝,有害无益。
你回去后好生劝诫你娘,千万不可再喝那药了。”
来弟瞪大眼睛,脸色煞白,“多谢先生,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娘。”
可惜张氏根本不会信她的话,一双眼睛斜觑着来弟,“这可是隔壁村王大娘给我的秘方,花了我整整一两银子!
你说的那个大夫懂什么,王大娘家的媳妇就是吃了这药,生的男娃。”
张氏一顿,突然冷笑一声,“你这小蹄子是不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生弟弟,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来弟有口难辩,只能哭着,跪下来求她娘,“娘,你如果不信我,那就再请一个大夫来问问,也好放心!”
张氏啐了一口,“请大夫不要银子么?再说那些庸医能像王大娘一样保证我生男娃么?
你给老娘滚远些,别来惹我生气,是不是看我最近身体不行,打你打的少了?”
来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垂泪,还要躲到她娘看不见的地方哭,不然又要被骂,是触她霉头。
但是张氏毕竟是她亲娘,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喝下害人的‘安胎药’。
来弟将编竹篮,扎灯笼攒起来的银钱拿出来,乘着上下学之便,跑去医馆重新配了副寻常的安胎药,偷偷将她娘的药替换下来。
幸好张氏的药都是她负责煎,所以一开始张氏并无察觉,来弟本以为蒙混过关了,谁知这日,隔壁村的王大娘却串门来了。
这药方是她给的,她自然是熟悉的,来弟端上汤药时,战战兢兢,生怕被发觉掉了包。
张氏接过碗,一边与王大娘闲聊,“这药我日日都喝着呢,等男丁落地,还要再酬谢你呢。”
王大娘得意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张家妹妹只管放心,这可是我祖传的药方。”
张氏得了保证,高兴的将药喝尽,却不防王大娘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氏忙问。
“你看这碗底的药渣,咋是清亮的,我那药方,药渣可是褐沉沉的,你咋不一样?”
张氏一惊,对着来弟喝道,“怎么回事!你煎的不对么,就知道偷懒!”
王大娘看了一眼瑟缩的来弟,起了疑心,“你去把药渣拿来我看看。”
来弟兀自强撑着,“药渣我已经扔了。”
张氏这下也发现事有可疑,怒骂,“你扯谎!快去拿来!”
来弟见隐瞒不住 ,哭着道,“娘,我说了那药有问题,你不能再喝了,这几日你喝的是我去医馆重新配的安胎药。。。”
王大娘一听有人说她的药方有问题,这可是要断她财路啊,当即撒泼,“我说来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空口白牙,有什么凭证?”
来弟一抹眼泪,壮起胆子道,“就凭我娘喝了你的药,身体越来越不好,就凭有大夫检查过药渣,亲口说身怀六甲的妇人喝不得!”
王大娘被怼得一时语塞,转而对着张氏恐吓道,“你中途而废,最后生不出男娃可别赖我,我可管不了了!”
张氏被气的胸膛起伏,伸手就要打骂,可突然痛呼一声,身下的裤子慢慢被血浸的通红。
许是先前‘有毒’的安胎药吃的太多,已经无法逆转,这才不足六个月,张氏突然觉得肚子下坠,血流不止!
张氏心知不好,难道是要生了?
“找接生婆,快去啊!”
王大娘看情形不妙,已经借口溜走了。
来弟赶忙飞奔出去找接生婆,她爹还在地里头没回来,张氏在床上痛的打滚,只留下她弟弟,什么都不会做,呆呆站立在张氏的床前哭喊,声响甚至还盖过了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