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竹心近来也很忙,把女子学堂办起来需要一大笔银钱,易云霄送来的金银珠宝都放着没动过,她也不想问爹要钱。
她平日里为书齋抄书,卖些书画还有刺绣,存了一些私房钱,但还不够。
办学堂要先除草,平地,另辟小道,还要置办桌椅板凳,笔墨纸砚。
她这几日只要得空,就在给书齋抄书赚银子。
这日沈从曦来时,便见到谢竹心坐在院中一排竹林下抄书。
时至夏日,庭院里几棵石榴树上蝉鸣鼓噪,谢竹心虽躲在竹荫下,没被日头晒着,却因着不间断的蝉鸣声吵得微微蹙起秀眉。
沈从曦向邻里借来长杆,一一将蝉粘了去,恼人的声响不知不觉消散了,谢竹心仍是毫无察觉,只是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待她抬起头,见到石毅正收起长杆,再留意到蝉叫声都没了,以为他替自己粘了蝉。
“谢谢你了,真是清静不少。”
石毅抬头,面上好似不大高兴,“是方才沈大人来过,他粘的蝉。”
谢竹心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那现下他人呢?”
“在与谢先生谈话。”
石毅也说不上来为何觉得自己胸口发闷,谢竹心抄书好几日,深夜还能看见她那个屋子里点着灯,他知道她在凑钱,可自己帮不上忙。
接连几日用膳时,她的手指都僵着,拿筷子都有些勉强,他不想看她这样。
方才见沈大人为她粘蝉,自己为何就想不到?一下午石毅都在责怪自己,不如那位沈大人心细。
夜里吃饭,沈从曦也被谢山儒留了下来,谢竹心暗自庆幸,幸好她及时换了张大桌子,刚好够坐下这么多人。
吃饭的人多了,谢竹心在厨房也忙起来,好在多了好几个帮手。
石毅是第一个自告奋勇的,他们住在山上时,主要就是他负责煮饭,妹妹偶尔打打下手。
可下了山来,尝过谢竹心的手艺,石雪花才知道,哥哥做的饭菜只能算勉强能吃。
是以石毅已经被赶出厨房,谢竹心连日来抄书,手指僵硬,主厨的位置便落到彩衣头上,后者还因此高兴了很久,光吃不做,她都害怕谢家把她退回侯府。
女孩子之间仿佛天生就容易亲近,加上石雪花性子活泼,才不过几日,三人就有说有笑,和气融融。
饭间沈从曦状似不经意问道,“谢姑娘,听说你准备办女子学堂,想好名字了吗?”
谢竹心抬头,见众人都在看她,显然也在好奇,她颔首答道,“唔,想好了,叫‘更生私塾’。”
’更生‘即为重生之意,也取意‘自立更生’。
“是个好名字,女子不比男儿有广阔天地,不论是嫁人或者独自营生,能找到一条自己的路,都算是不易。”
无需谢竹心解释,沈从曦自然便懂。
说出名字之前,谢竹心仿佛就知道他会明白,他这人好似天生就能读懂人心,弦歌知雅意。
她笑着点头,“沈大哥说的不错!”
两人之间好似有一种无形的默契,石毅低着头默默吃饭,心里禁不住有丝低落。
谢山儒接话道,“日前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对外说了,来书院听课的蒙童家中多有姊妹,有几个想要报名,看来生源也有了。”
“只是不收束脩一事,你再行思量下。”
沈从曦闻言,略微沉吟,“大祁朝女子不能科考,让女子进学堂,大多数人家只会认为浪费银钱,不收束脩是给普通人家的女孩一个读书的机会。
但是谢姑娘需留意,此举可能惹人非议,若有人来无理取闹,凭何男童来尚文书院要收束脩,女童却不用,届时恐怕不好分辨。”
这点谢竹心也想到了,“尚文书院的教书先生是我爹,曾经中过举人,高才卓识;而我只是一个‘略通文墨’的女子,又怎能相提并论?”
沈从曦赞赏的瞧着眼前女子,“自贬是个法子,但若遇上不讲道理的人,可要当心。”
沈从曦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没过几日,谢竹心就真的遇上了。
有了石毅帮忙,后院的杂草地已经清理出来,打上了一层地基,如今建一个屋棚便能做课堂。
所需座椅也到城里木匠处下了订,不出半月就能做出来。
谢竹心盘算着,还需买一些笔墨纸砚,届时分发给学生。
她带着彩衣同雪花一道去了趟城里书肆,其实买这些东西她一个人去就成,可禁不住雪花恳求,想去城里逛逛,于是便一道带上彩衣。
石老太自从搬到山下,谢家始终有人在,若需要什么,喊一声便可,没了顾虑,石家兄妹不再缚手缚脚。
三人买完笔墨纸砚出来,彩衣不当心撞上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背上的箩筐滚到地上,里面的菜叶洒落出来,三人连忙将她扶起来,一边帮着捡,青黄色的菜叶看着不太新鲜,拿到手里的更是软塌。
“小妹妹,实在抱歉,有没有摔疼?”谢竹心柔声问道。
小姑娘有些怕生的样子,躲开彩衣扶她的手,怯懦的回道,“是我自己不好,站在门口挡着路了,不怪这位姐姐。”
“你买纸笔吗?”谢竹心本是随意的问,谁知小姑娘的回答出人意料,“不不,我不会写字,我就是觉得书肆门口好闻。”
几人愣住,随即相视一笑,书肆确实充斥着墨香。
谢竹心交代了一声“路上当心”,便带着彩衣和雪花走了。
难得出来,顺道在大街上逛逛,雪花从来没逛过集市,瞧什么都新鲜极了,大眼睛来回张望,目不暇接。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叫骂声,看热闹的路人逐渐包围成一个圈。
三人也上去瞧,却看到方才撞到那个小姑娘,正被一个妇人一巴掌打倒在地,小脸登时肿的老高。
“叫你去卖菜,准是偷懒耍滑去了!你瞧瞧,一片菜叶都没卖出去,我养你有什么用!”
这个妇人身材矮胖,农户装扮,面色黑红,此刻正叉着腰破口大骂。
她身后还跟着个小男孩,梳着朝天辫,流着鼻涕在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