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情,不因谁兴,亦不为谁亡。日月轮转,万物生灭,自有其道。
李子木,不仅身具五行杂灵根,且经脉纤细脆弱,天生无缘仙道,即便出身修仙世家,也只是修习了些养生之法,以图向天争个百年正寿。
世家自有规矩,豪门不养闲人。断了仙缘的李子木,少年时期便被安排进入远离家族之望仙镇族产——仙兵阁灵器铺,当起了一名打杂小伙计,混迹在世俗之中,奔波于市井之间。
成年后,父母张罗着先娶了出身相仿的乔家女子为妻,没几年因病而亡;后续弦平常人家之余氏女子,未出两年再因难产,一尸两命。先后两任妻子亡故,李子木便落了个“克妻”之名,不再有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家中父母也渐渐淡了心思,母亲过世后便再无人提及,自己更是不愿再忍受生离死别,慢慢便入了鳏寡孤独之列。
自此,孤身一人的李子木,将心思均放在了各类器物的鉴定上,怎奈修为有限,虽是学了些旁门左道,但正统鉴定之术却是五十年鲜有寸进,在家族考核之中多年皆是平庸,便逐渐被视为了无能之辈。
如今到了耄耋之年,好在父辈、祖辈还有些许能耐,疏通之下,族中念其几十年勤勉如一日,不认功劳总算是认了些苦劳,又恰逢其父侥幸得了些机缘,以超百岁之龄成功筑基,成为了外门长老,便允了其归休。不然再多的苦劳怕是也只能终老店铺、客死异乡。
断了仙缘、又无子嗣的老人,于修仙世家毫无价值而言,能归乡养老已是得了天大的恩典。只是这恩典,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拨个破落院子,给些微薄月例,任其养老度日,本算不得什么,可对李子木而言也算是全了其落叶归根之念。
东方微曦,白发苍苍的李子木便驾了马车,驮着路途食宿所需物品,缓缓离开一待便是六十五年的望仙镇,往千里之外的故土洛城归去。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好在天气一直晴好,李子木连着走了五日,来到了望仙镇所望的“陨仙山”脚下。
相传,万年前曾有天上仙人陨落于此,一时间,天行大陆众多隐世强者齐聚陨仙山,探寻仙人遗宝,然而百年间众强者将陨仙山一遍遍的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又多有冲突争斗,便慢慢散了。
此后,此地空留下“陨仙”之名,再也无人问津,倒是偶有低阶散修聚集于此,落草为寇,为非作歹,打劫来往商队旅人。
李子木以前跟随家族商队行走时,曾不止一次遇到过,但皆是平安渡过,从未遭过劫。一来洛城李氏还算威名在外,散修见之畏惧,不敢强抢;二来商队出行不仅人多势众,还会适当给山匪、地头蛇之流一些拜会钱财,给足了脸面,便也免生了事端。
如今,李子木孤身一人到此,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一来怕有凶兽出没,二来怕遇上山匪不与其分辩直接下杀手。
悲惨之人生就是如此,怕什么便来什么。李子木驾着马车进山不久便发现了异动,山林中人影隐没,随即赶忙勒住缰绳,大声喊道:“洛城李家族人行至宝地,还请各位当家的给个薄面,在下在此谢过!”
“洛城李家?我们兄弟与洛城李家之人多有交往,熟络得很。你这糟老头子胆子倒是不小,敢冒洛城李家之名,今日我们兄弟就为洛城李家出了这个头,打杀了你这胆大妄为之徒。”一名彪形大汉翻身落在李子木所驾马车之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李子木说道。
见眼前之人看不出境界,必然是灵旋境界以上修为,加之被一顶冒充洛城李家的帽子扣下,李子木心中顿时就慌乱了起来,荒山野岭,势单力孤,若是被杀只怕是响都没有一个,惧怕之间赶忙定了一定神,说道:“当家的且慢!小老儿李子木,此前一直在望仙镇的仙兵阁担任器物鉴定师,到如今已有五六十载,相信众好汉中定是有人见过小老儿的,万无冒名之事,还望当家的细察。”
“你这糟老头子倒是会吹嘘,说得好似名满天下一般,老子就不曾见过。识相的自己打开储物袋,交出财宝,老子给你个痛快,留你个全尸。”彪形大汉听完李子木的话,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但面对李子木这般开脉境界孤身修士,加之还是灵器铺鉴定师,想必富有,不劫了对自己都无法交代,更别谈众多兄弟手下。亦非不惧洛城李家名头,只因做的便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李子木算是明白过来,彪形大汉与他废话而未直接动手,是怕打死了他打不开他的储物袋,白忙活一场。只是他一穷二白,并没有储物袋,要不然怎会驾着辆马车拉着锅碗瓢盆、铺笼帐盖这些物品上路。
天行大陆上修士所用之物分法器、宝器、灵器共三级九品二十七阶,对应修士炼气、炼神、炼虚三级九境二十七期。而储物袋乃是用饕餮、吞天蟒的胃和貔貅的皮等炼制而成的法器,具有纳须弥于芥子之效,用于装储物品,以神魂之力或法诀开启,为灵旋境界以上修士标配,大宗门、大家族开脉境界修士一般也有。
李子木想通其中关隘,慌忙抱拳作揖,颤声说道:“当家的恕罪!小老儿虽出身李家,怎奈天资有限,年过八十尚未突破开脉境界,如今不过是告老还乡途经宝地,所有家当尽在马车之内 ,当家的和各位爷如有所需,但取无妨。”
彪形大汉听罢一挥手,招呼了两名喽啰上到马车上翻看,转而又瞪着眼对李子木喝道:“你,把衣服都脱了,所说为实便罢了,若有欺瞒,你这死老头子可否留得全尸本大爷可说不准。脱啊,还愣着做甚?”
李子木有些发懵,不知道彪形大汉要其脱衣服是为何,待反应过来,想明白是怕其将值钱之物藏在身上后,赶忙一撸到底,还把衣服一件一件抖落一番,以证所言非虚。
人啊,越老越怕死,没几年好活了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八十岁的李子木,虽还有些羞耻之心,但在保命面前什么都不算,别说是脱衣服,就是让他吃土啃草又如何?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真他妈的晦气。”彪形大汉见手下从马车上下来摊手摇头,这边李子木一身光洁溜溜,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近李子木几步,想一刀结果了他,但见地上有个钱袋,便顺势用刀挑起拿在手中,拉开一看却尽是些银币,更加冒火,怒喝道,“今日我等兴师动众而来,以为是个大买卖,如今就这几个碎银可买不了你的命。你这糟老头子倒是说说,想怎么死?”
李子木吓得浑身哆嗦,双脚一软便跪倒了下去,边拜边央求道:“当家的饶命,当家的饶命,小老儿虽无钱财赎命,但还有些识器断宝的本事,如有一用,愿当牛做马。求当家的饶命,饶命……”
李子木鉴别之术虽然不高,但对一般的草寇山匪而言却是难得。丹器阵符修仙四艺,传承有序,非宗门嫡传、世家血脉不传。这器物鉴定之术,虽不入四艺,却与之息息相关。
“嗯?!”彪形大汉略一思索,寨中确无擅长此道之人,山下劫的、山中寻的,倒是有不少物品鉴定不出品阶,甚至有些是凡物抑或法宝都判断不了,便稍压怒气,说道:“也罢,可怜你年岁已老还是个开脉小修,便饶了你这贱命,随本大爷回山寨做些杂事吧。”
李子木一听,活命有望,赶忙纳头再拜,高呼:“谢当家的饶命之恩,谢当家的饶命之恩!小老儿愿孝犬马之劳,以报当家的不杀之恩。”
彪形大汉一抬手,众喽啰押解着李子木和他的马车就往陨仙山而上。李子木腆着老脸求告了半路,才得了允许,胡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没有再赤身裸体。
可怜李子木刚被允归休就入了匪窝。如今,已是求不得颐养天年,但求安度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