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周年聚会那晚,在宿舍老二“安慰”的话说完,老秦突然爆发了,借着酒精的作用,略带哽咽地说:“其实,就刚才,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你们不知道,刚刚你们认为的烦,是我最渴望的关心!我是多么希望,假如这个点我不回家、她也能把我的电话打爆,哪怕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呢……我真想体会体会这种幸福,已经忘了是什么感觉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或许,对于此刻的老秦来说,所有的语言都是噪音,所有的安慰都像是宽慰,而所有的刻意自嘲都像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仿佛鸦雀无声,只有老秦继续低沉的诉说,而更懂老秦的郑易明却似乎听到了咆哮:“你们信不信!我就是今晚喝的不省人事、冻死在马路边上,她也不会是第一个找我的人!你们信不信?为什么?我得问问她…我得问问她…”此时的老秦,已经声泪俱下,一边说着,一边就拿起手机想要拨电话。
郑易明一把将他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老秦,你喝多了!几点了都,你问什么问!要问明天酒醒了再问!”
老秦想夺回手机,并念叨着:“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你们能接到电话询问情况,为什么我就没有?我想不通……”
酒局草草了事。郑易明扶着老秦、其他哥几个也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去楼上的酒店住下了。
老秦的手机始终揣在郑易明的手里,直到给老秦脱完衣服,他最终离开也没有把手机递给老秦。
郑易明回到家很晚,入睡前回想着老秦两周前的通话和刚才吃饭时的歇斯底里。似乎想明白一些事情。可以想象,老秦和爱人的感情是脆弱的。这种判断,不仅仅来自于爱人对于老秦扭伤的反应、也不仅仅是没有收到的嘘寒问暖。
试想,一个孩子都能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何况一个成年人。所以,爱或不爱,绝对是能感受到的,除非自欺欺人、除非自己替对方找借口来宽慰自己。
从老秦说的种种细节里,郑易明可以判断出老秦的爱人确实不爱他了,或者说不那么爱他了,这是事实,郑易明没法再违心地去说安慰的话。
隔天一早,郑易明返回酒店。在询问得知老秦对昨晚的事记得一清二楚之后,郑易明和他推心置腹地说了切身感受:“昨晚那通电话是绝对不能打得,那种问题在当前的感情状态下是绝对不能问的。”
老秦迷迷糊糊的看着郑易明,问道:“为什么,是谁在前两天还冠冕堂皇的说,人长嘴不光是用来吃饭的?”一边说话一边费力地从平躺姿式转为半坐倚靠。
郑易明认真地告诉老秦:“你试想一下,如果她真的现在对你很失望,或者说你们的感情现在真的就处在了危险的边缘,当晚你问了,你吼了,又会得到什么呢,无非是对你当时状态的厌恶,继而更加的失望,甚至会更加敷衍你,这是你想要的吗?”
老秦苦笑着说:“你说的没错,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非要来个电话,我要的是……唉!反正…你懂吧?”
郑易明回道:“我懂,你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在乎!是发自肺腑的挂念!是出于本能的担心!或者,用你们诗人的语言来说,你要的是能切身感受到的爱意吧。”
老秦说:“你少拿我开涮,诗人这个外号还不是你先叫的,不过,你确实说到我心坎上了,尤其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这些词,用得好!我真的觉得,有些事很别扭,比如我和你说过的,我洗澡摔倒那次,我在那剧烈的疼痛,怎么可能没事呢,她明明是看的到的,随口一句没事吧,还不如压根不说、压根没看到!你让我主动去沟通这个,我怎么可能说的出口,如果非要我说,我只想说一句,你瞎吗?看不到吗!”老秦接着说道,“哎,其实我很了解她,你信不信,老郑,假如昨晚我问她,为什么哥几个十一点都接到了媳妇电话,而单单我没有,你猜她会怎么着?”
老秦的这句反问让郑易明作出判断,他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没等郑易明开口,老秦说道“她会从今天开始,每次我出去应酬吃饭,保证会在十一点整当然也可能十点半整,收到他的电话,因为她会定上闹铃!这个,我都能想象的到!如果是那样,我反而会更难受!”
到此,郑易明释怀了,知道老秦是完全明白自己的用意了。
其实,郑易明也特别体谅老秦此刻的心情,希望得到爱和尊重,又不希望是乞讨来的、纯形式化的表象,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确实很痛苦。
郑易明告诉老秦:“你就是想太多了。想要,还不想伸手。想吃,还特别在乎吃相!看得出来,你对她有感情,既然有感情就要好好挽回她。但现在这个局面绝对不是一天造成的,想要弥补和挽回也绝对不是一蹴而就,打电话吼更会起反作用。这个时候一定要有智慧,我说的有智慧,并不是要让你们夫妻俩耍心眼,只是你要注意方式方法,你要把事业做好、把自己打造好,好好地爱护她,慢慢的把她的心暖起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收回上周劝你沟通的话,有时候沟通就是赤裸裸的索取,伸手要来的和别人自愿给的,完全不一样……”
郑易明说话时很认真,老秦听的也很认真,眼神中透露着思考,转眼间,嘴上却抛出一句:“老郑,你就这样空着手来的吗?哥们早饭没吃呢,胃烧的厉害,走,吃饭去!”
就这样,大学毕业十年聚会在郑易明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记。在他们各自离开青岛后,郑易明最关心的还是老秦的状态,但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他。几个月后,郑易明看到老秦朋友圈晒出了一家三口在厦门的照片,郑易明彻底释怀了,也跟着很开心的笑起来。
所以,爱意,不通过祈求去得到。
最起码,郑易明和老秦的性格注定了,嗟来之食、宁可不受,自然也不会做出“乞讨”的姿态和行为。
这个插曲也同样塑造了郑易明的感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