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熏香弥散，油灯还亮着，顾宸舟却闭着眼睡着了。
他缩在躺椅上，小小的毯子盖的歪歪扭扭，但他一点也不冷，睡的正香。
油灯下映照的半张脸上浮着一层暖意形成的红晕，外面的仆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将他压在脸颊下方的书本收好，放到了桌案上。
他们调整了靠背的弧度，躺椅慢慢放下，变成了一张小床。
有人上前将顾宸舟身上盖着的小毯子拿下来叠好，重新找了一件更加暖和的长毯，盖到了他身上。
灯熄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非常舒服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是顾宸舟第一次放下所有戒备，没有任何顾虑的睡觉。
也没人来打扰他。
自然睡醒的那种感觉非常美好，他揉了一下眼睛，坐起身后才发现身上被盖的严严实实。
进来服侍他的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顾宸舟问他们，他们也如实答了。
洗漱过后，他们将准备好的衣服用托盘盛过来，顾宸舟不太好意思让他们碰他的身体，请他们出去。
等到屋子里没人了，他才解开衣带，将外衣里衣都脱了叠好放进储物戒里，穿上了新衣服。
然后便有人进来帮他束发，特意扎低的头发显得人更加温柔，将顾宸舟身上的特质更加突出，他走到镜子前，看见白底蓝纹的衣服上有清濯的莲，宽袖流风，腰间白玉温润，像是静静伫立的仙人。
右耳戴了耳珰，藏在黑发里，露出一点银白。
衣服的料子很舒服，他并没有感到沉重或者不适，比他从前穿的都好。
头上也简简单单，没有戴多余的头饰。
“请问，我可以把那本书带走吗？”
虽然不知道那本书是谁放在这里的，但能让他看见便是一种莫大的缘分。
是一种看到老乡的亲切感。
真的非常想要那本书。
他其实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索取东西，顾宸舟很不习惯。
但仆人们并未察觉，而是点点头，还特意跑去给他拿了驱虫防潮的香囊，让他和书本放在一起。
保护好书本。
起的有些晚，用膳又费了些功夫，等他踏出房门，业荣已经门口等候多时，她态度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地带着人往宅院门口去。
顾宸舟跟在她身后。
远远就看见门口站着好多弟子，两两三三挨在一起，都背着剑，小声说着话。
“来了？”
“南星长老来了吗？她弟子在吗？我的伤还没好，得找她们再看看。”
“好像在那边，你找找。”
“别去别去，南星长老正闹心着呢，排名八十多的师姐都被她骂成了垃圾！说是取其精华，合成糟粕，比赛比的一无是处，比她跟她夫侍吵架那段时间还要糟心！”
站着的几位弟子都是头皮一紧。
她们咳嗽几声，迅速转移话题。
“话说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昨天太放松，今天一觉醒来上午都过一半了，还吃什么吃，我看是早饭中饭一起吃，看，路上买的包子...”
“你还来的及买包子，合着就我一个人连脸都没洗吗？”
“哎，周围有男修吗？有男修的话帮我挡着，我偷偷吃两口。”
“没有吧，你怕什么？”
“救命！快别吃了，饿一顿能死吗，剑修本来就不好找夫侍，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啊！”
业灵运的位置非常显眼，她站在一座石狮旁，早晨的凉风吹过她的长袍，卷起一地枯叶。
顾宸舟发觉她生的很是好看，面容虽然有些偏冷峻，但眉目疏朗，让人见了便难以忘却。
修仙界没有丑人。
顾宸舟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
他小跑过去，对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脸庞轮廓柔和，双瞳依然水灵，最惹人注意的却是他微肿的唇，唇肉丰腴红润，看着很好亲。
打量一番，伸出了手。
是要什么东西吗？他抬头怔忡着，业灵运言简意赅：“手。”
顾宸舟稀里糊涂，迟疑道：“啊？”
业灵运：“放上来。”
顾宸舟乖乖伸手，缓慢地将手掌放上去。业灵运的手很温暖，掌心似乎有一些茧子，蹭上去痒痒的。手指倒是很修长，骨节分明，完全可以用来做标本。
危险的想法。
他赶紧打住，认真道：“...好了。”
被握紧。
顾宸舟被带着往前走。
身后昆仑剑宗的弟子也稀稀拉拉地跟了上来，她们往前走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路，来到一处很大的空地。
业灵运往地上扔了个东西，落地就变成了一艘金光闪闪的灵舟，体积庞大，影子将空地上的弟子笼罩的严严实实。
顾宸舟震惊的小眼神压根收不住，悄悄抿了抿唇。
他如今居然也有机会坐灵舟了。
业荣：“比武大会两百名以内的站到左边，两百名以外的站到右边。”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眨眼之间，队伍已经排好。
业灵运朝一旁站着的一位长老走了过去，跟她们说了几句话。
业荣站在两个队伍之前，声音沉稳：“左边的队伍跟着宗主上灵舟，右边队伍跟着长老。”
然后顾宸舟就看见长老面前也出现了一艘灵舟，虽然没有业灵运灵舟的庞大，外观也次了些，但也十分震撼。
到底是大宗门，一出手就是两艘灵舟。
合欢宗就拿不出来。
他微微蹙起了眉，胃里有些不适。
尽管已经去逃避了，此刻还是会想起她们。想起师姐们毫不犹豫地将他带到晚宴上，任由别人欺负。
他以为她们是朋友，是家人。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有幸遇到的温暖。
他努力打工赚钱，想要在她们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却无人在意。
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的幸运都是有代价的。
也许从一开始，师姐们就只当他是个笑话。
*
昆仑剑宗的修士实力还是很强的，排行前两百的有四十多人，跟着业灵运上了灵舟。
灵舟空间很大，像是一艘豪华邮轮，能够容纳几千人同时活动。
甲板上是不同形制的飞行战车，一批一批地停放在两侧的不同位置，排列十分整齐，修士们在它们中间空出来的道路上穿梭，各司其职，加固着法阵。
灵舟飞行法阵、防御法阵全开，缓缓升入空中。
顾宸舟肉眼可见地不舒服起来。
外围站着的修士身上散发出极强的威势，仅仅接触到目光，就让他浑身一冷。
这里面有一些修士是他在昨天晚宴上见过的，她们不说话，只上下打量着他，相互之间交流的眼神非常隐晦，像是在估量一个物品的价值。
无端让人觉得冒犯。
顾宸舟有些害怕，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脚步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直到这些人看的久了，移开了眼神，那种被凝视的、让他直冒冷汗的威压才逐渐消散。
展开的旗帜飞扬，红底黑字锋芒毕露，云层向后掠去，重阴鸟飞行的队伍被冲散，接触到灵舟法阵后被震开很远，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
有一些攻击性强的飞行妖兽靠近，直接被法阵绞杀，碎成了血块。
连全尸都没留下。
这种制造形式，不只是为了载人，难怪业灵运行事如此张扬也无人敢惹。
顾宸舟收回原来的想法。
不像邮轮。
这艘灵舟更像是一艘能够用于海上作战以及空中作战的战斗舰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