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芸看着这一切,低垂的眸子里闪过抹笑意,暗道不愧是自己的新徒弟们,这演戏的水平都可以出道了。
血是用颜料调制的,逼真度能有八成,也就是借着灯光昏暗,加上事情太过突然,而姑娘们互相打配合,演得逼真,还真将众人给糊弄过去。
然而她面上却气愤附和道:“对,团长,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咱绝对不能对使坏的人姑息!”
“正好现在组织各方面抓得紧,但凡那人露出一点破坏集体的苗头,都绝对让人蹲局子蹲到穿……”
“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揪不出恶人来,若是真没有进展,我就找天颢哥,看看能不能借来老大哥那出产被淘汰的测谎仪,挨个人测过去,总能寻到恶人……”
夏昭芸对坏人的厌恶程度之最,还提供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某些人就开始心慌了,袁主任稳着内心莫名的不安,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夏同志,还有两天就是厂里主办的慰问演出,这当口请局子里的同事来,不是让其他兄弟单位看热闹嘛?”
“有什么问题,咱们尽量内部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上报给领导,由他们来决定,至少得等演出结束吧?”
一组和二组的姑娘们也附和着说:“对呀,咱们厂领导对这次演出特别重视,不能因为这事,让厂里抹黑。咱们一共才举办两次呢……”
“如果王惠文同志你不能上,可以让其他同事顶上去,到时候拿到名次得了奖励,你们再平分……”
“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将整个演出变成一场笑话,往后咱们厂还怎么在城北立足?”
姚云英气得浑身发抖:“合着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厂里的名声固然重要,难道这就能成为你们替恶人脱罪的理由?”
彭淑兰补刀说:“如此的话,虽然事情不是你们做的,但你们为了个人私利,就是德行败坏的帮凶!”
“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们三组夺得好名次,看不顺眼,所以现在看热闹嘛?不疼不痒地让惠文将委屈咽下去,等她真的感染了破伤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不知道你们良心会不会不安?”
“那时候,你们就真得是帮着杀人犯的从犯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一僵,有些懊恼自己的迫不及待,招惹到三组这群疯子。自己就是一路人,咋就跟杀人犯扯上关系了?
夏昭芸更是冷笑声:“你们谁做得,最好早点站出来,或许我们还看在同事的面子上,在惠文身体无恙的前提下,只是让你们调岗远离厂里的文工团。”
“否则,我们会让你们悔不当初,将牢底坐穿!”
都是普普通通的姑娘,平日里喜欢争一口气,一时被嫉妒和利益熏染上头,冲动犯下错误,痛快之后便是无尽地悔恨、担心、害怕乃至恐惧,各种情绪反复交织争斗,能将人给逼疯。
袁主任撇到某人泛白冒冷汗的脸,心更是下沉三分,克制着怒火与担忧,淡淡地说:“夏昭芸你们一定要闹得厂里人尽皆知吗?”
夏昭芸眸子一转,刚才她就已经察觉到躲在人群后面解小琴的不对劲,只是对方太谨慎了,只是偶尔露出个眼睛,若非她有针对性地观察,很难有所发现。
如今袁师太主动跳出来,那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夏昭芸挑眉,毫不客气地说:“自然,这可涉及到人命,不闹大难道还让歹徒逍遥法外。不知道袁主任是什么样的心态,竟然委屈受害者,只为了虚无缥缈的面子?”
“现在是新社会,注重百姓们的切实利益,您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以前剥削阶级有什么区别?”
薛团长也蹙着眉头:“确实,袁主任,我知道你从厂里的利益出发,心是好的。”
“但是对于犯罪分子,咱们不能存在丝毫侥幸心理,这一次让她逍遥法外,那么对方会有恃无恐,明天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王惠文同志!”
“若是王惠文同志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袁主任脸色难看得紧,看向夏昭芸和宿舍里的姑娘们,“所以,你们想怎么做?”
夏昭芸丝毫不退让,“报警,让局子里的同志们来解决。”
袁主任嗯了声,“行吧,你们自己处理,后果如何也由你们承担。”
说着她又看了眼哭得快要背过气的王惠文,紧抿着唇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隐晦地瞪了解小琴一眼。
夏昭芸将众人驱散,又低声跟薛团长说:“团长,我们会悄无声息地报警,让局子里的同志们穿着便衣来检查,争取在查明恶人的同时,将影响力降至最低。”
“其实我们也没想闹大,主要是那人心思太恶毒了,生锈的钉子扎入肉中,有感染破伤风的危险,这种病来得快,根本让人等不了医治!”
“若是这次我们没有作为,真得会有下一个王惠文同志,也早晚会闹出人命,到时候全团的同志们都逃不了上面的责罚。”
这些也都是薛团长的顾虑,而夏昭芸不过又重复一遍,可效果是将薛团长的担忧再度放大三分。
没有给厂里争光添彩固然遗憾,但是她可不愿意沾染上人命官司。
毕竟她是团里最高领导了,但凡团里出了什么事情,她是第一个被问责的!
薛团长点点头,“好,就按照你们说得来,尽快报警,也好早点抓住那恶毒的人。”
“还有,早点送小王同志去医院检查。”
等人们一走,夏昭芸还没开口呢,姚云英就神经兮兮地探头查看一番关好门。
赵思恩先低声交代了:“小夏老师,惠文没事,但是她鞋上有生锈的钉子却是真得。您之前不是说,必要的时候来个将计就计?”
王惠文也抹掉眼泪,刚才她拼命地哭,眼睛红肿,鼻尖也烦着红,笑着点头:“对,我们可不能让坏人好过,吓也能吓她个半死!”
夏昭芸轻笑着说:“我猜到了,惠文脾气比较刚直,并不像是受了这种罪只知道哭的。你更会跳着脚,挨个宿舍骂一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所有人都定为嫌疑犯。”
王惠文张张嘴,跟众人对视一眼,讪讪笑着挠挠头:“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如果我哭得凄惨,代表着伤口很严重。由其他姐妹们自由发挥,替我讨回公道。”
其余的人拎着心,“小夏老师,您都能想到不对劲,那别的人能猜到吗?她们会不会再杀个回头枪?”
夏昭芸挑眉说:“我们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吗?谁殷勤上前,那谁嫌疑最大,我们咬死她,看看谁敢往跟前凑?”
“而且那人也不觉得这事是假的,毕竟谁穿拖鞋前会仔细检查?”
众人狠狠地点头,咬着牙说:“对,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不就一次上台演出的机会,用得着谋人性命吗?”
“闹得我们现在都觉得自己小命拴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又被人记恨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咱们都烧了?”
她们忍不住脑洞大开,乱想一气,自个儿将自个儿吓得不轻。
夏昭芸抿唇笑,“不会的,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说完她就吩咐赵思恩,“报警得事得麻烦你舅舅了,看看能不能请俩女同志穿便衣走一趟,做个样子。”
“尤其是去一组和二组面前晃一圈,让局子里的同志务必跟每个人对视一眼,就是那种我看出你有问题的眼神!”
“这事如果真交给局子,等真将人揪出后,人家咬住不知道破伤风,那就不能将其定为谋杀。而惠文并没有受伤,最大的可能是歹人被教育一番,不会有太大的处罚。”
众人点点头,姚云英代表说:“对,小夏老师,我们也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才虚张声势,降低其警惕心,最终还是上台完美演出,如何也不能趁了恶人的意。”
夏昭芸微眯着眼睛,又让人趁夜带着王惠文去医院,坐实受伤。
这时候就体现出姑娘们背景复杂的好处来了,彭淑兰直接拍着胸脯打包票,能开出医生确诊的单子,再给王惠文包扎好。
处理了这些事情,夏昭芸才骑着车离开。
刚远离文工团,她就被人给拦下了。
袁师太背着光,整个人阴沉地强力克制住怒火,“夏昭芸,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如何才能先压住事情,等汇演结束后再报警?”
“为了这次汇演,我们全团上下耗费了太多心神。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归为零。”
夏昭芸懒洋洋地脚撑在地上,没办法人长得高挑有一双大长腿,完全能够驾驭自行车。
“袁主任,我怎么觉得你情绪不大对劲,不会是你做的吧?”
袁师太气得咬牙:“夏昭芸,你别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们谁参加比赛赢得好名次,我都高兴,用得着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夏昭芸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烂心烂肺、有娘生没娘养、心跟针眼大的……”
她每说一句话,袁师太都禁不住往闺女身上套,脸色铁青,忍不住低吼:“够了,夏昭芸,你一个高中生还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就不能文雅些?怎么学着乡下村妇似的骂街?”
夏昭芸冷笑:“文雅也得对人啊。袁主任,我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事跟您有关啊?”
“要真如此,您早点说。姑娘们已经送惠文去医院了,顺道开个证明。天一亮她们也会立马请局子里的同志们来调查。”
“其实吧,我也倾向于私聊,但问题是作恶的人在暗处,心存侥幸不愿跳出来承担责任,那我们也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不可能面面俱到没有疏漏。到时候,事情性质都不同了。而您,很有可能被控包庇罪呦。”
具体哪不同,她也不知道,但是这句话唬人呐。
袁师太的脸都绿了,刚刚她还觉得是解小琴耐不住性子,一天都等不及就为达目的而手段拙劣害人。
可她不也是,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忍不住到这里将人堵住。
“小夏老师,这事确实不是我做的,从前天筛选表演结束到现在,我忙得脚不离地,怎么可能有时间做这事?而且理由呢?”
袁师太咬着牙耐心地解释道:“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看不惯你?那我也不可能拼着自己的工作、面子和自由不要,绕过你冲王惠文同志下手?”
夏昭芸耸肩,“我只是猜测,您巴巴解释什么?啧啧,您也知道看不惯我,所以平时没少公报私仇吧?”
袁师太气得不行,“一定要这样吗?”
“自然,我说过不能姑息恶人,这是原则性问题,”夏昭芸懒懒地道:“袁主任,您要是没事的话就让开吧,我得赶着回家,明天还得早起呢。局子同志来的时候,我要配合调查。”
“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师太握紧拳,侧身让开。
夏昭芸讽刺笑了声:“袁主任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行,您等着吧。”
袁师太头都有些晕晕的,夏昭芸怎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只等着她被动撞上来?
不过她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三组姑娘们和夏昭芸也很重视这次的汇演,肯定要加班加点地训练,但凡有点分心的事情,都会影响到她们之后的发挥。
那时候一组的姑娘们还有望冲击下前三的好名次。
再说不就是被钉子扎脚,这不是多大的事情,她们哪怕咬着不放,最终查出来是解小琴做得,又能如何?
只要解小琴不知道破伤风的事,那就不能上升到谋杀。
她是关心则乱,小孩子之间打闹,甚至连记过都不用,自己干嘛要火急火燎跳出来?
夏昭芸见袁师太还在强撑着,笑笑骑着车子就回家了,希望明天她仍旧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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