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芸背上藏蓝色带五星的挎包,里面不过是金话筒的宣传单页、历年获奖稿子、一块手帕、一只钢笔、一沓稿纸、一串钥匙以及一个军绿色水壶,可以说现在她除了自个儿和钥匙外,浑身上下都是好友赞助的!
以及她现在两腿蹬着的自行车……
霍厂长是昭阳制衣厂的一把手,瞎管着小九千名的员工,将厂子经营得蒸蒸日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据说他为人处事一丝不苟从不含糊,对自己、下属以及各项工作指标要求都到了严苛的地步。
但是同样的,他又不是墨守成规,相反作为一名年轻时喝过洋墨水的先进知识分子,霍厂长懂得如何调动人的学习和工作积极性。
每个行业里的拔尖人员,每季度都会有去其他单位交流学习的机会,这是一项殊荣,是人人都力争上游想要抢夺的名额。
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时,又让员工自觉努力学习,真真是让人被卖了而不自知。
再者,原来平淡无奇波动不大的工资,被他也玩出了花样,面对别人的质疑他就一句话回过去,响应组织和领导的号召,严苛执行实事求是、多劳多得的理念,是以什么出勤奖、绩效奖、加班津贴等等,都成为全方位鞭策员工的手段。
平时他也以身作则,极少坐在办公室里,霍厂长时刻奔赴在工作岗位第一线,硬生生将自己打造成全能。
不仅如此,他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严肃严苛,不然也教导不出霍天颢如此优秀的英雄。
夏昭芸唇角溢出淡淡地讥讽。
男人事业心强了,就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家庭上。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厂长操劳太多,加上家里的子孙不争气,硬生生拖着一口气,折断脊梁骨低声下气求童元彬接过整个厂子,一生辛劳拱手让人呐!
霍厂长是巨人,童元彬就是踩踏他肩膀的幸运儿……
这不一清早,厂长已经带着一班人马去了成品三车间,电话就是从那里拨打出,人也是从那里召唤她的。
回宿舍换了裤子和衬衣,顶着看热闹的烈阳,骑了将近二十分钟,夏昭芸微微喘着气,抵达成品三车间的时候,却被告知厂长刚离开,坐着老爷车去了第五仓库。
她又马不停蹄赶过去,刚好人在上车继续辗转之前,把人给截住。
“霍厂长,”她嗓子里都要冒烟儿了,头发也被薄汗浸染贴合在额头上,“您好,我是文工团的夏昭芸,您寻我?”
霍厂长脚步一顿,冲其他人摆摆手,就引着夏昭芸去一旁说话。
他微敛着眸子上下打量了下她。
一心扑在工作上,有着几十年丰富阅历的他,也不得不说眼前的小姑娘漂亮得不像话,那是一种让人眼睛看过去就不舍得挪开的美丽,犹如鬼斧神功而成,又像是有人将所有的美好拼凑在一起,筛选去千万疵品,才得此一份的惊为天人!
他蹙着眉,声音带着些沧桑疲惫,“小同志,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夏昭芸轻笑着摇头:“霍厂长,我很好,并不需要额外的帮助。”
“你清早在食堂的事情,我听人说了。”他脸上带着丝沉痛和不悦,“你还年轻,有着大好的人生,不需要将自己跟天颢捆绑在一起。”
“你有所求,倒不如直接了当说出来,或许我能替你完成一二,如果你拿着天颢的名声耍心眼,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夏昭芸眉眼淡淡,“这是我跟天颢哥的事情,现在咱们夏华男女恋爱结婚都是自由的,不需要经过父母的同意。更何况我只是守着天颢哥这个念想。”
“霍厂长,好像你是最没资格跟我谈这话的人。”
“你但凡心里有这么个儿子,他也绝对不会冷冰冰躺在那里,让你白发人先一步送走黑发人!”
“所以,您觉得我这时候跳出来跟天颢哥扯在一起,是图了您什么吗?”
“自己被权力冲昏了头脑,赔上个儿子不算,还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脸可真大!”
霍厂长猛地看向她,那股多年来上位者的威压,丝毫不掩地释放出来。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自认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唯一曾经亏欠的就是天颢母子俩。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仍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还是除了老爷子之外,他第一次被别人,还是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
“夏昭芸,呵,”霍厂长冷笑声:“小丫头你到底是年轻,打得什么主意,我还能猜不到七八?说起来咱们倒是有些相像,为了目的不折手段呐!”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光明正大跟我谈条件,我也许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以为将自己跟天颢捆绑在一起,能谋求更大的利益,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霍迅昌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贪心不足蛇吞象,小丫头,见好就收,于谁都好。”
夏昭芸也扯着唇角,淡淡挑眉说:“您是在害怕什么?”
“我一个小姑娘能图谋什么呢?我有手有脚,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养活自己,有宽敞的职工宿舍住着,长得漂亮有才华,已经站在许多人艳羡的位置上。”
“不过呢,往后怕是每个人看到我,都会想起已经被人渐渐忘在脑后的天颢哥来。不知道霍厂长,多久才能想起他来呢?”
“哦,对了,我忘了呢,您现在还有三个儿子,不差他一个因为包办婚姻这种糟粕留下来的小可怜。”
霍厂长的老脸火辣辣的,很久没破功了,看着笑得跟小狐狸似的小姑娘,忍不住低声咬牙切齿:“条件!”
夏昭芸眸子里闪过伤痛和悔恨:“霍厂长,我不是您,每做一件事情都目的性很强。我说过,天颢哥没人爱和疼惜,我来!”
“往后谁要是打着他亲戚的名义,侵占别人和公家的利益,我第一个不同意。”
“既然霍厂长没什么大事,那我还得回去工作了……”
说完她扭身骑车子离开。
夏昭芸长长吐口浊气,手脚还有些发软,没办法她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员,仰仗着厂里给口饭吃。
她如今先发制人怼了衣食父母,利用的就是霍迅昌对儿子还有那么些愧疚,以及注重面子。
他能够屈就喊她到跟前来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了。
只要她以后不是那么高调,利用霍天颢做什么坏事,那霍迅昌也不屑于出手对付她一个小姑娘。
不过呢从今天开始,她这个为霍天颢守节小媳妇的事,已经过了明路,毕竟都见过家长了嘛!
奔波了个把小时,夏昭芸路过供销社买了根雪糕,就在门口的木椅上坐着歇息,顺便看看手里的资料。
供销社里的几个售货员探着头时不时瞧一眼,八卦的炉火灼烧得她们难受。你退我攘地,终于一个圆脸最年轻的小姑娘,被众人选为临时代言人。
“夏昭芸同志,”圆脸小姑娘耐心等夏昭芸啃完雪糕,笑着递上来撒了红糖的温开水,“虽然现在是初夏,但女孩子还是少吃冷饮,喏,喝点红糖水暖暖肚子。”
夏昭芸侧脸认真地看看她,笑着说了声谢谢,从口袋里掏出五分钱递过去。
圆脸姑娘略微差异,倒是也没有推脱,接过来随意塞到口袋里,迟疑下担心地问道:“您还好吗?我听成衣三车间的同志说,大厂长点名喊您过去,是不是因为早上食堂的事情?”
这姑娘也不是要听夏昭芸的答案,而是盯着她完美漂亮的侧脸,真得为她感到可惜:“您真想好为霍同志守节?夏昭芸同志,您这么年轻呢,一辈子肯定会遇上许多坎儿,感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您不打算迈过去?”
“等您慢慢上了年纪,别人都成双成对幸福地过日子,您冷冷清清一个人,不会后悔?”
“我们谁都没有您这般有勇气呐。”
谁都看不透夏昭芸这波操作,如果不是真爱,又为了什么呢?
是,宋家寻回亲生女儿,可能没了她容身之地,但是她长得漂亮又有工作,还跟不少厂二代们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如何也不需要跟一个没了的人,扯上关系。
好名声是不错,那也比不得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实惠!
夏昭芸双手捧着缸子,浅浅地喝了口红糖水,腻人的甜在口腔里逗留,带着一丝丝的苦。
她微弯着唇角摇摇头,“小同志您还年轻,没有遇到过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遇到了便知道,至此一份,其他都是将就。”
夏昭芸望着前方郁郁葱葱的院子,像是陷入回忆中,“有些人可能出场悄无声息,让你没有任何察觉,等人突然消失,你才发现他已经成为了习惯……”
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红糖水,轻笑着道:“谢谢您的红糖水,只是,从他之后,我喝得红糖水也都是苦味的。”
“或许等什么时候,我再喜欢上红糖水,才算真正放下他吧,估计很难……”
瞧着纤细的人骑车子离开,圆脸小姑娘捧着缸子红着眼眶,“我听一个学习心理的姐姐说过,感官是有记忆的,如果发生了错误的反应,肯定是人生了偏执。”
“原本我听得云里雾绕的,现在我懂了,还真有这事呢。”
“你们说,夏同志跟霍同志感情得多深呐,这稀罕的红糖水都喝出苦味了……”
大家也是一脸的同情难过,“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夏昭芸吃完雪糕浑身舒坦了,又喝了杯温热的红糖水,那股热气又有了反扑的架势。
她蹬着车子回到办公楼,懒得再傻乎乎地爬七楼,就坐在传达室继续拿出资料看,顺便等贺青冉下班调完台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传达室的老大爷冲她笑笑,问她喝不喝水,又将风扇给翻出来插上电打开。
在夏昭芸感慨这世上其实热心淳朴的人,还是不少得时,老大爷来了个回忆杀:“以前小霍同志,也爱上我这里坐一坐的。”
“他也不喜欢多说话,手里拿着本书,或者报纸,安安静静地看着……”
“有时候他还给我这个老头子带点零嘴,我们处得跟爷孙俩似的,我还等着喝他的喜酒呢,哪里想着,他年纪轻轻没了,连个对象都没谈。”
“没想到啊,他喜欢的是小夏同志。要是他现在还好好的,你们小两口,多般配呐……”
夏昭芸嘴里含着的水,就哽住了,直觉得这比后来的空调劲还大!
虽然她当过阿飘,对生死没有旁人那么多的忌讳,但是她现在还喘气呢,又是个色厉内荏的货……
不过,听着老大爷细数了不少霍天颢的事情,夏昭芸的情绪也调节过来。
就像是贺青冉说得,其实她记忆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或许记忆太久远已经模糊消散去。但是她却知道霍天颢大英雄的名字,被童家利用个彻底。
如今纸片人一点点丰满起来,形成一个清瘦颀长寡言少语,却总是温和待人、心细如尘的青年。
夏昭芸都忍不住生出个荒唐的念头来,如果自己早重生两年,是不是可以跟他凑成一对?能够当大英雄的男人,又亲眼见证母亲的苦难,他肯定是个好人,正直善良,心怀大义!
虽然是上班的时间,总办公大楼人来人往的,尤其是快要下班了,往这边跑来办事的不少,老大爷得挨个进行登记。
夏昭芸听见外面的喇叭响了,就收起东西,冲老大爷笑着道别,站在大厅里等人。
贺青冉蹬蹬跑下来,看到她赶忙拉着人左右瞧了好几眼,跟做贼似的。
“你怎么了?有疯狂爱慕者堵你?”夏昭芸好笑地问道。
贺青冉没好气说,“确实有人堵,不过堵得是你!”
“我?”夏昭芸一愣。
她是宋家当成大家闺秀规格养大的,性子清高傲慢,从七岁开始,周围几乎就只有童元彬以及他的几个好友是异性,同性也都是童元彬他们认识的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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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颢:我陪着媳妇淋过雨;生活白痴似的一缸子倒半袋红糖;厂区门口就有红薯,还奔波半个京都……
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的清白呢?
年代文作精女配她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