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盛粥的段忱溪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被飘起来的热气烫了指尖,但他也无所知觉,只是慢慢回答了一句,“好。”
也没什么好瞒的不是嘛,女孩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就当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带着她去和自己的父亲见一面,就单纯地见一面。
晏晏还是第一次坐上段忱溪自行车的后座,段忱溪担心女孩坐着太硬了,会有点硌,叠了一块小毯子绑着,晏晏坐上去的时候觉得软软的。
第一次不是看着他骑远,而是就坐在他的背后,手可以轻轻地搭着他腰间的衣服,看着他宽大的背,晏晏很满足。
她逐渐地不去想要不要挑明这件事,也刻意地不再去计算还有多久要离开这里,只想自私一点,多和段忱溪呆一会儿。
自行车停在了南城医院一旁的车棚里,晏晏从后座跳下来,看着医院的大门,果然,段忱溪的爸爸真的生病了,需要那么多钱,一定是很难受的病吧……
段忱溪轻轻地碰了碰女孩斜挎的小包,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带着笑意,“走吧,我父亲其实挺想见你的。”
晏晏有些意外,跟上段忱溪已经刻意放慢的步伐,“叔叔认识我吗?”
段忱溪看着小小的,连他肩膀都还没够到的女孩,说着,“我有和他提过,我租住的房子,房东的孙女很照顾我。”
晏晏,“明明是哥哥一直在照顾我,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早点提要来呢!”
段忱溪笑着,“现在也不晚。”
这一层楼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段忱溪了,看到往日都是急匆匆来去的大男人,今天步伐慢慢,身边还跟着一个娇小漂亮的女生,都有些惊奇。
段忱溪带着晏晏走进病房,三张病床上,只有一张是空着的,靠近门的一张床上,病人正在吃着早餐,和段忱溪笑着打了个招呼。
而段忱溪的父亲就躺在最里面,正在闭着眼睛养神。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但是看到病床上中年男人瘦削的面颊,晏晏的心里还是一跳。
听到脚步声,段父睁开了眼睛,段忱溪的眼睛很像他的父亲,只是段父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一层薄雾,覆盖住了原本应该有的光彩。
段父,“忱溪你来啦,今天早了很多啊。”段父侧头才看见跟在段忱溪身后,遮住了半个身子的晏晏。
段父的脸上带上了一点笑意,“忱溪,这个小姑娘是?”
段忱溪,“她是房东奶奶的孙女,晏晏,她担心你的身体,想来看看。”
段父的笑容更大了些,脸上恢复了许多光彩,“晏晏好啊,这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里,还耽误你的时间特地来一趟。”
晏晏的脸上绽着笑意,甜甜的,开朗极了,“不耽误呀叔叔,没有给您带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呢。”
晏晏心里后悔极了,刚刚满脑子里都是要见到段忱溪的父亲了,连水果都没有买些带来。
段忱溪操作着床尾,给段父把床摇起来了一些,让他能坐着,段父伸手够了够床边的椅子,晏晏马上上前想要帮忙。
段父拍拍椅子的一角,“晏晏坐,哪要带什么东西,我听忱溪说每天早上的粥都是你煮的,让你这样忙着,我吃了那么久都没给你道过谢。”
说很长一段话,对于段父虚弱的身体来说,总是有些累的,顿了顿,看着小姑娘在椅子上坐下,继续笑着说,“谢谢你晏晏,这段时间……”
段父很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乖乖的,眼神里一直是满满的真诚,也没有错过她和忱溪之间时不时地互相看着对方。
段忱溪虽然手上一直在忙着,但是眼睛很少从晏晏身上移开,他担心女孩会不自在。
晏晏,“不用客气的,我不会做饭,叔叔不觉得我煮的粥难喝就好。”
段父抬手摇了摇,“好喝着呢,不会做饭好啊,忱溪手艺好,晏晏吃他做的就好,你外婆还好吗?这次怎么没有一起回南城,我还没有感谢她这样放心地就把房子租给这小子。”
晏晏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她现在已经想开了许多,外婆只要一直在她的记忆里,就是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
晏晏,“外婆已经走了,等下次晏晏去陪她聊天的时候,会帮叔叔转达谢意的。”
段忱溪手里打开保温盒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女孩小脸上一点都没有褪去的笑意,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难怪,女孩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段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害怕这一提,让小姑娘伤心了。
晏晏看到了两个人怔愣的模样,自然地站起来帮段忱溪一起摆放着饭盒,主动地转移着话题,“今天煮的是青菜肉丝粥,叔叔肯定饿了吧,快尝尝!”
段父舀起一勺粥放到嘴里,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还比了个大拇指。
段忱溪摩挲着指腹,想让自己心里的酸疼缓解一些,但是没有任何的改变,他默默地靠近女孩坐下,问到她身上的香甜气息,才感觉好了一点。
晏晏看段父吃得开心,悄悄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到身旁男孩有些僵硬的身体,偷偷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腿,朝着他露出可爱的笑颜。
段忱溪看到她的笑容,眼里满是心疼,捏了捏那根戳了他腿的细嫩手指,知道她想和自己说自己没事。
晏晏看段父把带来的早餐都吃得干干净净,心里开心,还是觉得要去给段父买些水果,可以饭后吃吃,找了个借口小跑着出去了。
段忱溪也想跟着出去,被晏晏的眼睛一看,又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视线一直停留在女孩走出去的门口。
段父看到许久没有露出这样孩子气般神情的儿子心里一叹,“喜欢晏晏这个小姑娘对吧。”
段忱溪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否认自己对于晏晏的心意。
段父最了解他,知道段忱溪心中的那道坎,是他。
他现在已经是胃癌晚期了,这个病,把家里的房子耗没了,把原本优秀的儿子拖得上不了学了,每天没日没夜地挣钱,还欠着债,只为了他的病。
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喜欢的人跟着自己受苦呢,就像他当时也不舍得一样。
段忱溪,“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很聪明,很努力,想做什么都能做好,每天都充满着活力……”谁会不喜欢呢。
段父呢喃道,“忱溪啊,不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