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乾一阵风跑回来,就见默言抱胸站在窗前,风吹起她鬓间的碎发,背影单薄萧瑟,景乾顿住,鼻子一酸,轻手轻脚上前,刚要开口,屋里传来一声轻哼,默言猛地回头,提裙跑了进去,门帘甩动,她甚至没来得及关门,径直去了床边:“怎么样?哪里痛?”
但秦承颂似乎没醒,梦中仍眉头紧皱,翻身侧睡,很快又躺平,又翻向另一边,若非镇定药剂,定是痛得难以安睡。
默言拉起他的手,默默流泪,景乾立在前门看了好了一阵,又轻手轻脚走开。
抱膝坐在长廊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喜端了碗莲子银耳粥来递给他:“你小姨心情不好,莫要见气。”
景乾自小跟着春喜玩耍,二人感情很要好。
“我知道,是我不懂事,不该说那些有的没的,小姨本不在意这些的,是我自己要面子……”景乾黯然道。
春喜摸摸他的头:“又长高了,景乾少爷的个头将来怕是跟大爷有得一拼。”
景乾又瞄了眼屋里:“小姨父他……真伤得很重吗?”
春喜避开他的目光:“你小姨是什么人啊,大家都称她为女神医,再重的伤她也有法子治。”
景乾眼睛一亮,很快又黯下去:“我看见小姨在哭,定是很棘手,要不然,她怎么还不动手医治?”
春喜知道这孩子早慧,一般的谎言骗不了他:“夫人她不是不能治,而是……没条件,她需要的……这儿没有。”
“要什么?百年老参,还是虫草,天山雪莲我都能找到。”景乾道。
“傻少爷,这些东西,你陈国公府有,忠义侯府没有?”春喜道。
“也是。”景乾丧气道:“可那怎么办?小姨她很伤心,她应该很在乎小姨父吧。”
怎会不在乎,自秦承颂入狱,默言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夜夜惊醒,虽不说以泪洗面,却也常常红着眼眶,独自默默落泪。
夫人是个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之人,虽然也娇气,性子却坚毅,街头看诊,动胎气是假,劳累却是真,那位徐夫人与德太妃是亲戚,消息果然很快传入宫里,大爷是不是因此而出了牢狱不知道,但夫人已经尽了最大心力了。
可以说,若爷真有个什么……阿呸,不吉利,但真到了那地步,夫人不说随他去,定会手刃仇人,拼了命这个仇也会报,春喜太清楚默言的性格了,而她一个柔弱女子能有什么法子报仇?
最后的最后,许是只有一个结果,还是随大爷去了。
想到此处,春喜打了个寒禁,搭在景乾肩上的手下意识收紧,景乾吃痛,抬头看她,就见春喜目中尽是惧意,关切道:“春喜姐姐,你怎么了?”
春喜回神,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胡思乱想什么?大爷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不会,不会到那个地步,好人定然有好报,老天不会那么残忍对待夫人的。
“我去找王爷。”景乾没等春喜回答,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春喜叹了口气,少爷连最爱的莲子银耳弱都没喝。
收拾碗筷正要回屋,景乾又冲了回来,端起碗一口全喝了,抹了把嘴道:“春喜姐姐,一定要好好看着我小姨,她有什么事,一定要想法子告诉我。”
少年眼神殷切,眼眶湿润,春喜鼻子一酸道:“好,忙去吧,别忘了夫人当初为何会嫁给大爷,她最大的愿望是少爷你能成才,能上进,能为陈家光宗耀祖,能为你父亲扬眉吐气,成为她的骄傲,不枉她这两年来受的这些委屈。
景乾顿时泪如泉涌,又惭又愧,混蛋,自己就是个混蛋,有什么资格怪小姨不守礼,未婚先孕?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小姨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陈景乾,你就是个大混蛋。
“严太医!”春喜向前迎去,严太医回来了,那定是有法子可救大爷。
屋里,默言给秦承颂服了一粒止血药,可他头颅里也於血,需要散於,这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复杂的病症,若是旁人,或许还敢冒险一试,可他是秦承颂啊,莫说试针试药,便是他稍一皱眉,她的心就象针扎一样难受。
严太医一阵小跑,景乾追上他:“老太医,老太医,您是来给我小姨父看病的吗?”
严太医回头瞅了他一眼,没空理,继续往里去,景乾一个纵身跃到他前面,一路喊:“小姨,小姨,严太医来了。”
默言三步并作两步迎出来:“严太医,如何?他同意了?”
严太医气喘吁吁,捂着胸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道:“是,但他有条件,不能在忠义侯府,地点由他定。”
“好,何处?何时开始?”
“他要先斗术,再救人。”严太医为难道。
“先救人,刻不容缓。”默言正色道。
严太医一摊手:“我就知道是这样,好,吧,僵住了。”
“你带我去见他,我与他谈条件。”
“他不见。”
“我教一个既可以试验新药又不伤天道的法子。”默言道。
“他不在乎伤天道。”
“我能治消渴症。”
严太医摇头:“他主攻的方向不在这种病。”
“那天花水痘呢?”
严太医道:“这个他也能,只是还没找到彻底消除之法。”
“急性脊髓灰质炎症。”默言道。
“那是什么?”
“就是俗称的小儿麻痹症。”
严太医眼睛一亮:“你能治?”
“要看情况,轻微的,而且发现比较早的还是不办法,如果瘫痪许久的,那就不能了。”
“可惜了。”严太医叹气。
这个时代,有很多得小麻痹症的人,而在默言所熟知的时代,这种病人几乎难再见到一个。
“其实是可以预防的。”默言道:“但条件不允许,而且,这种预防需要朝庭出大力气……”
“真能预防?你别吹大牛。”
一个细弱又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在严太医身后,默言寻声望去,半晌却不见人影,严太医让开一步,默言这才看见那个跛着左腿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山羊胡子,看起来很精神的一个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