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半推半就随默言进了内堂。
小香儿正好追出来,见二人又回来了,还去了后堂,松了口气,把自个儿那袋小碎银又塞回袖袋里,就说姨娘不是个没眼力介不会来事的嘛。
青荷在默言屋里呆了一个时辰,小香儿沏了两轮茶送进去,二人聊得很投机,更难得的是青荷态度很恭谨,还很兴奋激动,临走时,恭敬地给默言行了一礼:“姨娘对奴婢的好,奴婢谨记在心,多谢。”
默言上前拉住她:“别客气,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我。”
青荷笑道:“定是要来叨扰的,脑子里记了不少,就怕没记牢,姨娘莫嫌奴婢蠢笨就好。”
默言再次送她,走到避静处,青荷拉住她小声道:“姨娘要小心虞妈妈。”
“不止秋管事,是大爷,虞妈妈的儿子原在大爷手下办差,一心想着能脱籍的,昨儿大爷免了他的差事,送去庄子上了,虽然给了个管事,但怎比得在都抚司啊。”
难怪昨日虞妈妈一副要活剐了自己的模样,原来如此。
秦承颂还真是,给自己招恨!
青荷一会儿便踌躇满志地向侯夫人禀报,侯夫人听了就摇头道:“就你?算盘都没紫荷扒啦得快呢,就看点流水账还行,真要查,至少得练个三年五载。”
青荷也不瞒着:“顾姨娘教了奴婢一个法子,不仅看账快,算账也快,奴婢记下数字,紫荷算,三天功夫就能把三个月的账查完,到时候成不成的,主子您再检验。”
青荷和紫荷是侯夫人的陪房家生子,打小儿就在侯夫人跟前,聪明伶俐眉清目秀,侯夫人对这两个丫头很宠爱,青荷这一撒娇,侯夫人也就允了,只是不信:“顾氏能教你什么好招儿来?她拿着秋管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肯定在陈家办过修缮的差事,本夫人倒要瞧瞧,她这法子有多灵,反正三天之后,你们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她的错。”
这边青荷和紫荷二人得了侯夫人的令,去账房查账,顾默言则带着小香儿去了蓉娘住所。
蓉娘住的红香院,院子小,离得又偏,默言过去时,屋里只有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守着,还没过头七,只入了棺并未封殓,屋里挂了白纱白花,香烛纸线烧着,布成个小型灵堂。
小丫头跪在灵前有一张没一张的往火盆里扔纸钱,婆子看见默言进来,愣住:“这位主子是……”
“是我家姨娘。”小香儿道:“金妈妈傻啦,不知道我如今是跟着姨娘的吗?”
那姓金的婆子一拍后脑:“可不是嘛,你看我这记性,前几日听你娘说,你升了二等,原来是去了新姨娘屋里啊。”
婆子边说边打量着顾默言,见她穿戴体面,立即堆满了笑:“早听说姨娘出身书香门第,这通体娴雅文静的气派果然与众不同。”
主子尸骨未寒,就笑着谄媚杀主子的凶嫌,这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势利。
默言向她点点头,上前取了三根香祭拜,婆子殷勤地倒了杯茶递上:“不是好茶,好歹润润喉,姨娘只怕喝不惯呢。”
默言接过喝了一口,确实不是好茶,涩得很,便放下了。
金妈妈一把挽住默言的胳膊道:“姨娘初进府,跟前肯定差人手,老奴手脚麻利吃苦耐劳,主子不若把老奴要了去吧。”
默言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走近棺材,蓉娘脸上盖着帕子,看不到面容,便伸手想要揭开。
“使不得!”金妈妈一把抓住:“蓉娘是……枉死的,姨娘别碰,晦气。”
蓉娘的手都在丧被里盖着,还真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我自个做的绢花,妈妈选两朵给喜儿姐姐吧,红儿,你长得白,这朵月季最适合你。”小香儿将二人拽过去挑花。
红儿虽觉不妥,但看金妈妈两眼放光地望着盒子里的各色绢花,也来了兴致。
默言亲手制的织花确实很好看,鲜艳精致,花型很好,挑完花小香儿又拉着二人吃零嘴。
等管家派人来请时,默言已初略查看了蓉娘的尸身。
出了院子,小香儿小声问:“姨娘查到什么了?”
默言秀眉微蹙:“是乌头草毒没错了,还得去蓉娘住处瞧瞧。”
“赵妈妈把账簿都备好了,全叔也在,只等姨娘了。”来送信的是个小厮,笑着催促。
默言只好带着小香儿过去,金婆子追上来:“姨娘,奴才是真心的,您让奴才过去服侍吧,奴才做得一手好饭菜……”
这人怎么还死皮赖脸了,姨娘怎么可能用蓉娘的人?小香儿很烦,面上却带着笑:“妈妈这不是为难姨娘么?芜湖院的人手调派,都由桂妈妈做主呢。”
“那还不也是姨娘一句话的事儿,桂妈妈权力再大,姨娘才是正主儿。”金婆子不满道。
默言拉着小厮问话,没理会金婆子,红儿气呼呼追过来,拉金婆子回灵堂:“你便是再要攀高枝儿,也等主子入土了再说吧。”
金婆子甩开她:“你懂什么?”然后径直去了自个的住处,在床头的多宝格里翻出一包银子细细数了两遍,嘴角勾起一抹满足又阴邪地笑意:“去了青竹院,赏银只会更多。”
见到默言过来,赵妈妈满脸堆笑:“昨儿只远远看见就觉得姨娘比那画中仙还美,今儿离近了才看清,真真儿是仙女下凡啊,难怪咱们大爷会对姨娘另眼相看,别说男人了,便是奴才这样的女人,看了都生爱怜呐。”
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怎么油腔滑调的,这样的奉承话让默言听得不怎么舒服,干笑道:“妈妈过奖了,这是账簿?”
赵妈妈忙殷勤地翻开,默言在一摞账簿里随手抽了一本翻开,她看得很快,片刻就翻完了一本,又拿起另一本。
赵妈妈提着的心慢慢放回肚里,这不就是来走过场的吗?略忽几眼,能直出个什么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