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松了一口气,许星涂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最后一个任务有了着落,意味着在这个世界的停留开始进入倒计时。
她可以顺利从这个世界离开,但江炎却不能。
仔细想来,她一直没有探究过他来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如今她的任务进入收尾阶段,也有空闲来处理他的事了。
只是危机一解,江炎的心神就跟着松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拯救他那张脸,于是没等许星涂问,他就先一步呲牙咧嘴地拎着王夫人送的谢礼狂奔回府,留下她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
许星涂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吓哭小孩后,捂着肿胀模糊的脸匆忙离开的背影,觉得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显然他这次离开的几个月是另有目的,不只是单纯地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但他没有主动说过,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许星涂只能另找机会试探。
她总有一种直觉,觉得江炎来到这里的原因与她有关,若她不能找出变量,将来可能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
穿过巷子的时候,正赶上一户人家挂白幡。
年轻夫妻的脸上神情悲戚,目光却空洞麻木,安静地做着手上的事,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门内走出来一个孩子,身上穿着素布麻衣,衣服是用碎布裁剪拼凑的,虽然拮据,但缝制的人很用心。
许星涂认出了这个孩子。
江寒也认出了她,他眼神冷漠,完全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和稚嫩,目光划过许星涂时闪过一丝动容,只是很快这抹神采又消散了,光亮泯灭在更深的沉寂里。
掀动嘴唇的动作让他干裂的唇瓣又裂开了一丝血口,“姐姐。”
是当时买糖的那对兄妹,原来这里是他们的家。
许星涂冲他点头示意,在他面前停下问道,“你妹妹呢?”
“妹妹她……不会再醒了。”
小男孩的话让两夫妻的动作一僵,他们突然清醒过来,停下看向许星涂。
“您便是那位好心人吧?”
年轻妇人在看到儿子的反应时就明白过来了,许星涂就是他们之前说过的好心姐姐。
“谢谢您……谢谢。”她声音哽咽,那些粮食拿回来让他们又撑了一段时间。
许星涂听到小男孩的话,又看到这对年轻夫妻瘦削凹陷的身影,立刻明白这白幡是为谁挂的,她出声询问,“宋家把粮食抢回去了?”
“不不。”年轻妇人摇头,“和他们无关。”
她脸上决堤的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袖,年轻男人在旁轻轻拍了拍她,也是一脸悲痛地沉声道,“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看顾好她。”
听上去就像是有隐情,但和许星涂无关,她也不好多问,只能道一声“节哀顺变”,抬步就准备离开。
许星涂在转角消失的时候,年轻男人正揽着妇人安慰,小男孩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沿着巷道还没走出太远,后面又再次响起了喊声。
“姐姐!”
是江寒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他的父母。但年轻夫妻应该不是为她而来,而是担心男孩儿再出事。
许星涂只能停下,等他跑过来。
江寒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扬起枯瘦却五官精致的小脸对她说道,“姐姐,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求姐姐帮我!”
许星涂既意外又无奈,他们不过见过一次,怎么会想到要找她解决问题。
“官府如今还在,有问题可以去敲县衙的门。”
之前宋恒那一闹,让许星涂一战成名,后来宋家大伯身死巷道,被人找到时身上还插着一支做工精湛的短箭,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还真是巧了,许星涂被人看见过出入铁匠铺,镇上就开始众说纷纭,什么赶尽杀绝,什么恶鬼索命的,反正最终结果就是让所有人深深记住了许星涂的名字。
一夜之间,她的宅子成为了县里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她的名字能把不听话的小孩吓哭。
许星涂对此很无奈。
宋恒如果不是自己上赶着找她晦气,她也不会出手收拾他,虽说她没有当场要了宋恒的命,但严重脑震荡还是能留下的,他最后就算不死也会痛不欲生。
只是脑震荡伤在内里,普通的百姓看不出门道,也就是后来赵柳之又出手,才提前了结了他的性命,让宋恒彻底下线。
这群人上门闹事又因为争夺粮食而开始混战,最严重的伤都在脸上,自然让人看着就肉痛。
至于宋家大伯。
人确实是她杀的,但她一开始只是想去看个热闹,安静地来再安静地走,谁知道最后会死伤一片。
要怪就怪他们出门没看黄历吧,就这么巧,她一转身就和闻讯赶来的人碰了个正着,又遇上逃命的江炎,将那些本来只打算观望的人彻底拉入战局,又是一次混战,叠加了一次声誉危机。
她猜测江寒可能也听说了之前的那件事,所以想直接绕过官府来找她。
“李大人也算勤政为民,若你有冤,他们不会不管。”
鸭子借走后,官府那帮人立刻展开了行动,如今县里的蝗灾已经得到了控制,虽然许星涂也不是非常了解李伯明,但说他勤政为民,也不算什么虚言。
江寒咬着唇没说话,把自己的袖子掀起来给许星涂看,溃烂发脓的伤口反复感染发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再耽误下去只有截肢才能救他的命。
“这些伤都是带走妹妹的那些人留下的,他们根本就不怕官府,阿爹阿娘几日前就去告过官了,官差说妹妹是自己走丢的,饿死在外面怪不了其他人。”
许星涂扫了一眼他的伤口,又看向几步远外停留的夫妻,他们的眼中是难掩的震惊,“你见过那些人?”
“我没有。”江寒摇头。
“我是在城西的死人堆里把妹妹翻出来的,她的腿断了,手指少了几根,身上的皮肤也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