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饭,大家帮忙收拾好碗筷,就去正屋守岁。
正屋里,火盆里的火烧得正旺,大家围在一起吃茶聊天。
三小只没坐多久就困了,在大人怀里睡着了。
芸娘今日忙了一天,带着三个娃娃去睡了,蓉儿也跟着去了。
叶家三兄弟坐了一阵呵欠连天,熬不住也去睡了。
赵行坚睡眠不好,本打算坚持守岁的,但大家一走,莫名觉得房内的气氛有点奇怪。
主要是骆秋月太反常了。
只见她挺直腰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脸上笑意温柔而含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赵行坚瞧着面对面隔着火盆的两人,困惑了自己很久的疑问再一次在心底盘桓。
这两人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似乎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因何结为夫妻的?
骆秋月今年四十出头,容貌平平无奇,脸色蜡黄,跟普通的乡下妇人无异。
摄政王是何等逸群之才,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乡野女子?
以赵行坚的猜测,极有可能是骆秋月无意之间救下摄政王,摄政王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哎!想当年,摄政王是多少妙龄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啊,真是造化弄人!
赵行坚在心里叹息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起身回房了。
房间里陷入寂静,只剩炭火轻轻的噼啪声。
摇曳的火光中,叶不为抬眸看着骆秋月,微叹道:“秋月,你以后打算都离我这么远吗?”
“我……”骆秋月咬唇道,“我的样子,你见了会失望。”
叶不为展颜一笑,“你我相伴二十余年,不管是你还是我,早已年华不再,何来失望一说?”
骆秋月语气中带着沮丧,“话是这么说的没错,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可我就是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这事无关美丑。”
“好,那我从此不再练功了……”
叶不为的话没说完,骆秋月忽地站起来,“别胡说,等你的眼睛复明,我们等了二十年,是我矫情了!”
说着径直走到叶不为身边,仰起头闭上眼睛,“看吧看吧,这就是我,你的媳妇!”
叶不为的眼神落在骆秋月脸上,一丝疑惑在脸上浮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秋月,睁眼。”
骆秋月睁开眼睛。
骆秋月这张脸上,最出彩的就是眼睛,水光潋滟的凤眼,平日里眼神很凌厉,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但安静的时候,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明澈动人,就像此刻。
“我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骆秋月轻声道。
叶不为摇头,“不是。”
骆秋月笑了笑,眼中不知是喜是悲,“时辰不早了,去休息吧。”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叶不为拉住她的手臂,“不急,我有话要说。”
“非、非要现在说吗?”骆秋月脑中很乱,心也好乱。
她今年四十岁,照理说已经过了脸红心跳的年纪了。
但此刻看着叶不为恢复神采的眼睛,她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刚见到他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时,她还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叶不为在她心中,代表着甜蜜的忧伤,和禁忌的苦涩。
他曾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
虽说两人已经相伴二十年,但当叶不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还是差点忘了呼吸。
“必须要说,此事宜早不宜迟。”叶不为将她按在座位上,曲腿半蹲,仰头看着她。
“那……那你说吧!”骆秋月咬牙,无意识地绞着双手。
叶不为声音平缓,“二十年前,大宇朝有一个很有名的杀手组织,叫无生门。”
骆秋月双眼睁大,“你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我我又不懂这些。”
叶不为用眼神安抚住她。
“江湖传闻,杀手排行榜上排名前十的杀手,无生门就占了一大半。无生门的杀手不是一般人请得起的,杀一个人动辄黄金千两,而且不管成与不成,都要先交一半的定金,定金一旦交出,一律不与退还。”
“饶是如此,无生门仍然让人趋之若鹜,因为只要上了无生门的名单,就相当于被阎王划掉了生死簿上的名字,此事从无例外。”
“那一年,无生门接到一个暗杀指令,要杀一个叫萧楚辰的人,无生门本不想啃这块硬骨头,但无奈对方实在给得太多,整整两百万两黄金,就为买萧楚辰的项上人头。”
“无生门一连派出了多名杀手,但要么被反杀,要么无功而返,传说因为这事,无生门多年的威名岌岌可危。”
“有一天,来了一个新杀手。她整整跟了他两个月,自以为藏得隐秘。可她不知,他天生感官灵敏,不管是听力还是嗅觉,都异于常人。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淡淡香味,像是药香,但似乎又不是,她以为她很高明,其实早已暴露。”
骆秋月霍然开口,眼里全是震惊,“你……”
“可奇怪的是,她从未对他出手,不知道在等什么。他见过她的样子,黑色的斗篷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凤眼琼鼻,整个人又娇又美,像只猫儿一样困倦,一点都不像是正经的杀手。”
骆秋月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后来,萧楚辰被身边的人所害,危机关头竟然是她以命相护……”叶不为声音顿住,“秋月,这个故事我还要继续往下讲吗?”
“不用了。”骆秋月泪雨滂沱,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所以,他是见过她的对吗?如此……如此,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叶不为眼里泪光闪动,“听说无生门里的杀手一旦背叛,阁主就会下追杀令,不死不休。不知她当年带着一个身中剧毒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谁知道呢?想必是老天不想他们死吧?”骆秋月吸了吸鼻子。
叶不为道:“听说,无生门的易容术登峰造极,但一旦易容,需要本门的药水才能重现真颜。”
“嗐,谁知道呢?”骆秋月转移话题,“老叶,我从没见你哭过,你怎么哭了?”
“是你先哭的。”叶不为起身,将她拥进怀里,“小九儿说,哭哭会变丑,我们以后都不要哭了。”
骆秋月在他怀里嘟囔着,“我本来就丑,无所谓再变丑,所以我想哭就哭。”
“不。”叶不为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哭。如果你真要哭,我就陪你哭。”
骆秋月脸上一热,耳后变得通红,“一大把年纪了,说这些合适吗?”
“合适,我觉得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