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卓天在宿鸢出口那一瞬,便觉周身一寒。
此刻明明是初春艳阳天,万物回暖,和煦之时。
可他却觉得如坠寒冬。
宿鸢,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灭了义兄满门一事?
厉卓天下意识否认。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义兄对我恩重如山,他当年全家被厄仙崖之人所害,我厉某即便拼尽一生,也要为义兄全家讨回公道!报仇雪恨!”
说到情深之处,厉卓天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双目通红,俨然伤心到了极处!
“妖女,你长留山庄满门同厄仙崖的妖人合谋,意图对我中原武林不利,你更是伪装哑女,博得四方宫左宫主信任,意图窃取四方宫机密,于中原武林不利。如今,你又满口谎言构陷厉掌门,你究竟是何居心?!”
说话的,正是搀扶着左晁的年轻女子。
慕兰漪,左晁的表妹,天武镖局的大小姐。
宿鸢知道,慕兰漪喜欢左晁。
毕竟,从她五岁丧母之后,她便被接到了四方宫抚养。
她的母亲当年死的似乎并不光彩,她留在天武镖局日子极为难过,到底心疼妹妹留下的这唯一骨血,所以左穆鼎一直将其视若己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着左晁一般的来。
而慕兰漪自小便爱慕自己的表哥左晁。
她本以为,表兄表妹,亲上加亲,这是舅舅默许的喜事。
却未料宿鸢的到来,彻底摧毁了她的梦。
所以,她处处针对宿鸢。
或者说,她嫉妒宿鸢。
凭什么,哪怕父母双亡,哪怕是个身有残缺的哑女,宿鸢她依旧是长留山庄的大小姐,拥有万贯家财,更有名传江湖的美貌。
她挥一挥手,无数少年英豪纷纷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就连表兄也不例外。
她成了自己最想成为的四方宫少宫主夫人。
直到后来,关于长留山庄勾结厄仙崖的传言流传开来,慕兰漪才终于平衡了一些。
就算你一时得意又如何,终究,还是要被自己碾落成泥的!
所以此刻,她尖锐地针对着宿鸢,一定要在今天定死她勾结厄仙崖的罪名!
宿鸢的眼神却很平静。
仿若慕兰漪的针锋相对,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她的目光都未曾偏移分毫,依旧看向厉卓天。
“厉掌门这话,亲自对着自己义兄的亡魂去说吧。我说了,你活不过今日。”
“不,你活不过午时。”
午时?
众人抬头看了看太阳,此时红日高悬,正是午时。
也就是说,厉卓天他就要死于此刻?
开什么玩笑?
厉卓天刚准备开口,却觉眼前一黑,仿若乌云蔽日,一时间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天黑了吗?”
他下意识问道。
可身旁的人却一脸惊疑。
厉掌门在说什么?
此刻天敞亮得很,怎么就天黑了?
下一秒,厉卓天却突然一掌拍向了身旁之人。
身旁的那位刀客躲闪不及,受了不轻的伤。
一旁的武林同道顿时戒备起来。
“厉掌门,你为何无故伤人?”
“是啊!”
厉卓天此刻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双目通红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此刻的通红,不是刚刚伪装出的愤怒和感伤,而是惊恐下的气血涌入双眼。
“应平,你怎么没死?不可能!这不可能!”
三年前,明明是自己亲手抹了他的脖子。
那鲜血溅了一身的感觉,自己直到此刻都还记忆犹新。
他怎么会还活着?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浑身血淋淋的一位美人。
那美人衣着凌乱,双手不自然地扭曲,双眼赤红,血泪顺着脸颊滑落。
“厉卓天,我来找你索命了!”
厉卓天下意识一道掌风挥出,忽然不知自己已然伤到了同盟。
他只口中不可思议地大喊着。
“阿宁,你莫要找我!要怪,就该怪你当初为何不选我而要选应平!我比他差在了何处?!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
“看不起我的人,都得死!”
阿宁?
有熟悉清风派的武林中人立刻反应过来。
“已故的前清风派掌门夫人,闺名便是徐宁。”
几乎所有人下意识呼吸一滞。
那,那这厉卓天话中的意思,岂不是这位徐宁女侠的死,和他便有关系?!
要知道,当初清风派掌门应平全家十七口被灭门,连刚刚降生未满周岁的一双儿女也都被摔死。
而他的夫人,更是被人折断双手后侮辱致死。
如此惨状,让江湖中人对厄仙崖的恨意更深一层。
可如今,谁能想到,这一切居然是应平的义弟做下的!
厉卓天此刻已经被眼前出现的应家满门的魂魄吓得魂飞魄散。
他几道凝聚了全身真气的内劲挥出,都无法对眼前这一切造成分毫破坏。
厉卓天吓疯了。
他做下的恶事从不止这一桩,可从未想过,真的会被冤魂索命。
突然,他后背一沉。
两双小小的冰凉的手从身后伸出,一双插入了他的双眼,一双捂住了他的口鼻。
那应该是属于婴孩的手,明明力气应该大不到哪里去。
可厉卓天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双目流下血泪,整个人面容被憋得青紫无比。
而后,他的颈上落上了一双柔软的手。
是徐宁。
刚刚那双扭曲的双手,此刻似乎恢复了正常,而且力气奇大无比。
下一秒,厉卓天颈骨处传来一声脆响。
在众多武林同道惊恐的眼神中,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实在太过惊骇了。
他们中不乏用毒的高手,自然看得出,厉卓天刚刚那副反常的样子,并不是中毒所致。
反而,更像是见鬼了!
可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突然,众人浑身一寒,想起了刚刚宿鸢说的那句话。
“我说了,你活不过今日。”
“不,你活不过午时。”
如今,不过午时,厉卓天气绝身亡。
这,这是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
左晁下意识挥开了慕兰漪扶着他的那双手。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宿鸢转头看向了他。
“左晁,五年前冒领的名声,不过三日,你便要还回去了。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一辈子,都输给他!”
这句话,旁人听得莫名其妙,左晁却是脸色苍白。
她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而突然,人群中一个人惊恐大喊。
“生而喑哑,术成则赦,言出法随,字字成灵,是言巫!是言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