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
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急匆匆背着背包一路朝着大礼堂跑去。
好在舍友来的够早,已经提前给她占好了位子。
小姑娘这才轻舒一口气,抱紧书包坐在了位子上。
“宿教授好不容易回来开一次讲座,真的太不容易了。小悦,你刚刚又去图书馆了吗?”
被唤作小悦的女孩点了点头。
舍友立刻佩服地抱紧了她的左臂。
“你太厉害了,小悦。今年的奖学金肯定又是你的了。阿姨不得骄傲死!”
她这句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左悦的爸爸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出了意外去世了,只剩下她妈妈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
左悦过了很长时间的苦日子,不过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日子突然好过了。
有个好心人赞助了她上学的全部费用,还帮助左悦的妈妈找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安稳工作。
左悦一直心怀感激,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更是考到了A大这个全国顶尖学府。
说话间,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和掌声。
左悦瞬间提起了精神。
是宿教授来了。
宿鸢如今已经三十六岁了,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一头长发随意盘起,身上是历经岁月和风霜沉淀出的淡然和笃定。
“各位好,我是宿鸢。”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底下A大学子们热切的眼神,宿鸢的讲座开始了。
讲座结束后,有不少人拿着本子来找宿鸢签名。
其中,自然也有左悦。
左悦的偶像便是宿鸢。
她的理想,便是像宿鸢一样,成为能够扛起国内行业大旗的顶尖女科学家。
她满怀激动地将本子递了出去。
“宿教授您好,我是左悦,我一直非常崇拜您,今天您的讲座非常精彩!”
宿鸢签字的手一停。
她抬头看向左悦。
果然,从她的眉眼中看到了一些自己二姐的痕迹。
是的,左悦的母亲,便是宿鸢那位早早被卖掉的二姐。
宿鸢早些年曾经拜托孟家帮忙查过她那两位姐姐。
二姐便是左悦的母亲,早早嫁了人,丈夫出了意外死了,她孤儿寡母日子难过。
而宿鸢的三姐,却早就死在了十岁那年。
她被辗转卖了好几家,最后被一家买去当童养媳,却因为一点小错被打断了气。
她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姑娘都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她却要早早起床来给一家人做饭。
宿鸢报了警,将那一家人送进了监狱。
但人死就是死了。
警察在那户人家的屋后沼气池里,挖出了小姑娘的尸骸。
宿鸢为她挑选了一处坐落在花园的墓地,并用神识为她念了往生咒。
听说,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花。
希望来世,她能做一个在花朵与爱意里肆意生长的小姑娘。
而二姐那里,宿鸢以匿名资助人的名义一直资助左悦上学,也帮二姐找了一个清闲合适的工作。
二姐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被卖给养父母的,她的养父母去得早,但是生前待她一直不错。
宿鸢觉得,与其得知自己是一场罪恶滋生出的孩子,不如就让她怀揣着这份短暂但却纯粹的来自养父母的爱意,就这样好好生活下去吧。
在左悦的笔记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宿鸢清浅一笑。
“加油!”
宿鸢的这一生,很长很长。
直到七十多岁的时候,她都坚持在一线科研团队。
她是名留青史的女科学家,带领国家突破了无数国外的科研封锁,将电子芯片领域的发展带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和速度。
她一生未婚,却桃李满天下,为国家及世界培养出了无数优秀的科研人才。
在她四十五岁那年,她所研制出的人口芯片正式被国家批准,开始大规模使用。
从那之后,所有人需要在左腕植入一枚数据芯片,该数据芯片可以直接定位其所在位置,并且会记录使用者的脉搏。
如果脉搏消失,便代表使用者的死亡。
该数据芯片仅用于人口追踪,并不涉及公民隐私,所以很快便大力推展开来。
截至宿鸢离世那一年,官方统计通过该枚芯片找回的失踪人口便有数万人。
或许有一天,拐卖这个名词,将彻底从这个国家消失。
纪景仪在被父母带回后,很快便在父母的关爱中走出了阴霾。
她也未曾再次走入婚姻殿堂,而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支教老师。
二十多年的乡村生活,让她切实看到了乡村里的女孩子要想主宰自己的命运究竟有多么困难。
她们从一出生,便被作为一个货物估好了价码。
在家的时候伺候父母,伺候哥哥或是弟弟。
到了年纪,被几千块或者几万块彩礼卖到另一个人家,接着伺候那一大家子人。
纪景仪想要给她们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在父母和时家的资助下,成立了乡村女校。
女孩子免费入学,并且成绩优异者可获得学校给出的奖学金。
纪景仪深知,只有这样,那些人家才会允许女孩子来上学。
她曾经努力逃脱出的大山,如今,她要带更多女孩子走出来。
后来,这里成了全国最有名的女校之一,纪景仪执教二十五年,从大山里带出来了四千余名大学生。
这代表,有四千多个女孩子,她们不必在刚刚成年的年纪,便要被强迫嫁人,重复着无望的一生。
她们的人生,从踏入大学的那一刻起,开始改变。
她们,终于拥有了主宰命运的权力。
宿鸢也知道了纪景仪的事业。
不过后来,她和纪景仪没有再见面。
纪景仪的过往,永远成了一个秘密。
她是纪校长,是纪女士,但永远不会再是宿妈妈了。
她们各自为了理想而努力,并知道对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宿鸢是在七十那年倒在了实验室内。
她的葬礼,是以国葬的规格进行。
她无儿无女,左悦是她的得意门生,亲自为她扶灵。
而就在宿鸢闭眼的那一刻,远在国外的时奕简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
他和宿鸢,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这其中,他并非没有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
可很快,他便知道,那一步是不可能踏出去的。
宿鸢的心中,似乎情爱永远是放在最后一位的。
她是流浪的风,是自由的云,是奔涌的泉,也是神秘的山。
她可以是一切。
她永远是自由的。
时奕简默默退回了朋友的位置,一退,便是五十余年。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只知道,要等下去。
直到前几个月,他因为身体原因来了国外养病。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时奕简的眸光微深,似乎意识深处有什么记忆要破茧而出。
却突然,一股温和而又强大的力量侵入他的意识之中。
那股记忆似乎又被加持了一层禁锢。
时奕简缓缓闭上眼,似乎能闻到一股鸢尾的香气。
以及,那香气中看不到面容的一张模糊的脸。
究竟,是谁呢?
“道友,可有受伤?”
“你是谁?”
“一元宗掌门首徒,宿鸢。”
模糊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归于沉寂。
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宿鸢在回收完这一世的神识后,并没有急着催动诸天戒离开,而是将如今更为凝练强大的神识缓缓分出一缕,那一缕神识,轻车熟路找到了时奕简,将其马上就要破印而出的记忆重新封印。
来到这世后,宿鸢很快便辨别出,时奕简或许就是耶律云霆,也是之前的符琛、封宴回。
她不知道他是谁,为何冒着被小世界神识粉碎的风险也要一直跟着自己。
她能感觉到,这股意识对自己并无恶意。
但,未知总是意味着风险。
所以,宿鸢以自身神识再次封印了他的记忆。
若是下一世还能再相遇,被封印了记忆的那人,也只能以小世界中的身份和记忆过完这一生。
而自己有着神识封印的印记,也能更快地找到他。
宿鸢轻笑一声。
“走吧,下一个小世界。”
无论何人何事,都不能阻挡自己向前的脚步。
一片混沌过后,宿鸢缓缓睁开眼。
看到的,却是从自己面前惊险穿过的一支利箭。
自己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的尸体,正坐在一辆装潢十分素雅的马车内。
马车外,似乎起了什么纷争,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男孩的唇边挂着血迹,身体还尚存一丝温热,但人早已没了气息。
沉思间,又是数支箭矢射了进来。
宿鸢神识一动,几支箭矢停滞在了宿鸢面前。
素手轻挥,几支箭矢反转方向朝外疾驰而去。
“表哥!”
伴随箭矢破开血肉的闷声,宿鸢满意地听到了马车外一个女子的凄厉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