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接到宫里传来的旨意后,神色还是难免有些惆怅。
他能够猜到太后召自己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毕竟这些时日,柳腾病重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她如何会不关心自己的亲弟弟?
誉王也早已做好了因为柳腾之事同太后翻脸的准备。
之前,太后在他和柳腾之间来回安抚,妄图维持二人之间那虚假的和平,当时符珩心中就已经存了怨言。
他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母后不应该是向着自己才对吗?
但即便下了再多狠心,如今真的直面这般场景,他心中还是难免忐忑。
他是太后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子”,自小便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万般呵护地长大。
太后更是从未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他不知道,如今同柳家撕破了脸,他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母后?
“殿下是在担心,一会儿入宫之后,该如何面对太后吗?”
宿鸢出现在了誉王的身后轻声问道。
符珩点了点头。
“本王在此事上,还是难免软弱,让先生见笑了。”
他如今,几乎什么都不瞒着宿鸢了。
在他看来,容时先生为了他的大业豁上了自己的康健之躯,自己若还不能给予全然的信任,那便是辜负了贤臣的一片忠心了。
“殿下念及太后的养育之恩,这是为人子的仁孝,有何软弱?只是殿下,成大事者,必须有所牺牲。太后或许此刻并不能理解您,但是他日,当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当流淌着自己血脉的亲生儿子坐在那尊贵的位置上时,她便会明白,今日您所做的,不过为了求生的正确之举而已。”
宿鸢一直在给符珩传递一个想法。
那便是,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对皇位的贪欲,而只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已。
将对皇位的贪婪,转变为求生的本能,这也让符珩觉得自己的一切举动都好接受了许多。
符珩也明白,此刻箭在弦上,即便他想念及母子亲情,也已经来不及了。
“先生放心,本王明白。”
符珩坚定了神色。
皇宫内。
偌大的宫殿,此刻奴仆全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太后母子二人。
太后看着面前许久不见已然有些陌生的儿子,哑声道,“今日,你我母子之间也不必藏着掖着。哀家只问你一句,你舅父如今莫名病倒,缠绵病榻。这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符珩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母后希望儿臣如何回答呢?是,还是不是?”
这句话,已然是间接承认了。
太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他是你的亲舅父。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地辅佐你。就算不念及亲情,也应该顾念他这些年的苦劳吧?!岂能如此过河拆桥?你还没成为皇帝呢?便急着除掉你的舅父,是觉得柳家已然碍着你的路了是吗?”
符珩冷笑一声。
“辅佐?苦劳?母后心中,柳家永远是好的。您替柳家考虑,替舅父考虑,却从未替儿臣考虑过分毫!他柳家若是真心辅佐儿臣,何以当初要送柳岫云入宫?怎么?他家的大女儿是必须嫁入皇宫不成吗?这便是他柳家两头押宝的下场!”
太后被气得站了起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舅父送柳岫云入宫,不过是为了更好看管住那贱婢之子,你怎能如此误解于他?你听母后一句劝,此刻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认错,你舅父必然会原谅你的!”
认错?
符珩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思议。
母后居然让自己去同柳腾认错?
“母后,你果真同父皇说的那般,看似聪慧,实则永远是个拎不清!”
符珩的一句话,直接让太后脸上所有的血色尽数褪去。
“你说什么!你怎可如此对母后?!”
这句话,是先皇病逝之前对太后所言。
也是太后毕生之痛。
她嫁给先帝这么多年,为他操持后宫,繁衍皇嗣,即便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可先帝临终却只这样评价她,更将皇位传给了那个人的儿子。
这让她这么多年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自己的亲儿子却用这句话来刺痛自己,这如何能不让太后心伤?
“那母后是如何对待儿臣的?齐郡叛乱,儿臣差点丢了性命,全拜母后口中儿臣那好舅父所赐!您拿人家当亲兄长看待,人只存着要夺了你儿子皇位的心思呢!”
“不可能!”
太后下意识反驳。
兄长怎会觊觎皇位呢?
他是自己的亲兄长啊!
符珩苦笑一声。
果然,母后还是下意识选择相信她的兄长,而不是她的儿子。
“既如此,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儿臣和柳腾,势必要死一个!母后便等着消息吧,看是给自己的兄长收尸,还是自己的儿子!”
说完,干脆利落拂袖离去。
太后如何在身后喊他,他都连回头都不曾。
“什么?母后病了?”
明德公主如今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走路也开始不方便起来。
但当她接到宫里来的消息时,还是立刻让人准备车马进宫。
倒不是她有多么孝顺。
而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母后病重,必然是因为誉王和闵安公之事,如今这两人相争起来,便是自己得利之时。
既如此,母后的病,便不能这么快好。
气倒了自己的母后,甚至气得垂危,这罪名安在符珩的头上,也绝对够他吃一壶的了。
符瑾柔在婢女的搀扶下,正准备出发,却撞见了回府的姚舜章。
两人互相冷嗤一声。
曾经皇都里有名的恩爱夫妇,如今却是一副仇家模样。
符瑾柔知道,姚舜章如今同柳家走得很近,柳质濯更是多次为其撑腰,助长了这个窝囊废的气焰。
她也知道,柳质濯之所以敢同自己这个公主作对,是因为他笃定符珩登不上皇位,来日自己这个公主不过也是个空壳子而已,没什么可畏惧的。
可惜,他们都错了。
自己才不满足于这一辈子只做公主。
嫡公主也好,嫡长公主也罢,自己不过都是依附于他们过活的菟丝花。
可自己想要的,是绞断了所有那些看轻自己的人的脖子。
“驸马,这泼天富贵可不是那么好求的,小心将命折进去。本宫可不想腹中孩子刚一出生便死了父亲。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这话让姚舜章脸色一变。
他只以为是誉王那里发现了什么。
毕竟,如今他在誉王那儿可还是挂着心腹的名儿的。
符瑾柔放完狠话便直接上了马车。
可姚舜章却站在原地许久,似乎下定了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