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难过是假的。
他将青姝当成掌中珠,而掌中珠却在腐浊的官府受尽凌辱。
云游的这一路来,只听世人皆说妖为非作恶,可明明比妖更恶的是人。
不,更准确的说是人心。
何为大道?
大道的根源到底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
或许世间本没有大道,只是说的人多了,大道便成了。
“法师。”青姝抹去泪珠,看着他偏去一旁的侧脸,小心翼翼的试探说:“我可以……抱你吗?”
怕法师露出不悦的神色,她的话还停顿了一下,话到了尾落,几乎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对于耳力灵敏的法师来说,他怎么会听不清呢?
他没有听不清,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等了好久好久,青姝都没有等到法师的回应,他依旧偏着头,垂着眼眸,不声不响,不喜不悲。
身后的捉妖师响起不耐烦的催促声,青姝终于没有等他同意的时间了。
那个抱的请求就这么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临别前,青姝对他扬起温柔小意的笑,她的语气也犹如往常的温柔,“法师,我要走了。”
她收回看法师的眼神,没有再多说半个字,静静地离开牢房,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阴暗又潮湿的长廊,
听着她离开的声音,那一个“嗯”字也卡在他的心头,再也没有说出口。
等青姝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县令刚抽完黑烟,这会正躺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享受着黑烟带来的后劲。
直到青姝来到他的面前,他才懒懒的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青姝。
“你们把法师放了,我就摁手印。”青姝说:“否则免谈。”
这种答案早就在预料之中,县令展开一张宣纸递到青姝面前说:“放了法师当然可以,但是呢,你得先把认罪状签了。”
“我没有偷东西!”青姝说。
“哦,没偷?”县令嗤笑一声说:“那这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县令往右边一瞥,吩咐道:“菩提法师在今日申时上吊自杀,这案子便结了吧。”
“不要!”青姝拦住官兵,急忙说:“我签,我现在就签,不要杀他。”
“早点识相不就行了,非得本官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官威才老实听话。”县令命人铺好认罪书,打开红泥印,让青姝画押。
只要她背了这黑锅,法师便能活了,她没有偷东西,可是这世上除了法师以外没有人愿意听她辩解。
脏脏的手指肚沾上像血一样红的红泥,看着认罪状,她的手指迟迟不愿按下去。
虽然她不识字,可是她知道一旦按了手印就像征着什么。
像征着她是一个可恶的贼!
想到法师还在牢里跟她一起受罪,已经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漫上泪眶。
法师对她那么好,她无以为报,换句话说,这是她唯一能为法师做的了。
她收回眼泪,绝决的伸出沾着红泥的手,心甘情愿的摁下饱涵委屈的手印。
“还是老话说的对,妖这东西果真喜欢为非作歹。”县令将认罪状递给师爷,一脸遗憾的说着奚落的话,“唉,古人诚不欺我呀。”
摁完认罪状后,师爷又递上妖簿册,只要摁了妖簿册,青姝就是贾老爷的灵宠了,生死都是贾老爷说的算。
不过,法师能活。
他能活就是最好的条件。
所以青姝再次沾上红泥印,准备在妖簿册上摁上自己的手印。
想到自己要成为贾老爷的灵宠,眼泪又一次滚落至脸颊。
如果非要做灵宠的话,她想做法师的灵宠,而不是别人的灵宠。
因为……因为没有人比法师更好了。
“不想法师活了?”县令双目一瞪,拿起桌上的鞭子就要抽青姝个皮开肉绽。
鞭子打在身上有多疼,没人比青妹清楚了,她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己。
“老爷——!”小厮喘着粗气,慌慌张张的跑进牢房,不等县令问话,小厮就苦着脸说:“贾老爷死了!”
“怎么回事?!”县令这会也顾不上青姝了,他忙问道:“昨天晚上还跟本官抽黑烟来着,怎么就死了?!”
“没人知道贾老爷怎么死的!”小厮连额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就苦着脸把前因后果说给县令听。
昨儿个贾老爷抽完黑烟刚到府门口,下桥才走了两步不到就死在了家门口。
现在贾夫人控告县令给贾老爷下了毒,所以才致贾老爷死亡,除非县令赔一千两黄金,不然就告诉她做弹劾御使的血亲舅舅。
弹劾御使官儿不大,但是一旦被他们抓到把柄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县令还有这么多黑事儿。
闹这么一出,县令不慌都不可能。
万一告到圣上那里去了,不是罢官就是抄家问斩。
想到自己刚纳的小妾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魂归故里,县令不由得一阵头痛,他踉跄两步,摊坐在椅子上。
“老爷——!”身着官服的县丞风风火火的冲进牢房,满脸惊恐的说:“皇城派人来顶替您的位置,现在人已经进城了!”
“谁干的?”县令“腾”一下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起的太猛,头脑发晕,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到底是谁?!”
“回老爷,派来剿匪的黄将军是兵部尚书之子,八成是黄大人见自己儿子死在疙瘩山,在朝中给老爷您穿小鞋了,而前来任位的,正是给您送过礼的欧阳信。”
“欧阳信不是商贾之家吗?”
“他用任家的银钱在朝中疏通关系,又花了大把银子买了个官儿。”县丞说:“连他那举人老爷的身份都是买的。”
想到自已数十年苦读才考中一个进士,又掏空家底才得了这么一个官缺儿,县令不由怒从心头起。
想着想着,他不禁大骂道:“朝中真是腐败至及!”
“他居然还活着?”青姝简直不可至信,没想到疙瘩山的英雄好汉,居然没有要了他的狗命。
“他当然活着,他不仅活着,还平步青云,靠死人钱发达的缺德玩意儿,我呸!”骂完欧阳信,县令一甩衣服气冲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