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不吃干嘛看她?
搞得她还以为法师想吃呢。
等吃的差不多了,坐在首位的大当家放下酒碗站起身来,其他人见大当家起身了,也纷纷止住话头,放下酒碗。
大当家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道:“兄弟们,今晚吃饱喝足,再睡个好觉,明儿一早,便随我赵二搭子下山大干一场。”
“明天午时,欧阳家的商队会运着十六车货物从官道上过去,正巧的是,明天午时会有大雨,这时候趁乱劫道,再好不过。”
“大哥,”小弟大声说:“我们不是不劫欧阳家的东西吗?”
“本来是不劫的,”赵当家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说:“我们不劫欧阳家,是因为他和任家任大小姐有婚约。”
听到任家二字,在与鹅肉斗智斗勇的青姝一下就愣了。
一直留意青姝的法师也大感不妙,这个任家会是他想的那个任家吗?
事实证明,法师想的很对,赵大当家开口道:“任莲小姐可是大善人,当年我们可是靠任小姐的救济粮才活着上疙瘩山。”
“任家被皇家判了斩首,出事前,任老爷就已经将任小姐托付给欧阳家了,甚至把一半的家产都运去了欧阳家。”
“结果事到临头,欧阳家贪生怕死,卷了任家的财产跑了,其实欧阳家也不是不能救任小姐,只要他找人通融通融,这事就成了。”
“结果欧阳家就这么绝情,这么无义,要不是他和任家有亲,我疙瘩山早就劫他千百回了。”
“上个月初,任小姐吊死在牢里,欧阳家这会正是运任家财产去皇城。”赵当家举起酒碗道:“这趟若是顺了——”
“赵施主何不带大家从良?”据法师连日来的观察,这些土匪并不坏,而且也没有因为青姝是妖就排斥她。
他收妖多年,人们都是谈妖色变,唯独疙瘩山的土匪能全心全意的与青姝相处。
要是他们愿意从良,放弃以抢劫为生的生活,想必也能过的极好。
“我有想过带大家从良,但是从良之后,我们该怎么生活呢?地和房子都是富贵老爷的,我们也不过是没有签卖身契的奴隶罢了,每年结余的粮还不够饱腹。”
“每到征兵的年岁,还要征走家里一个男丁,我们大字不识一个,想学文人那一套是不可能。
“去拜师学艺,好吃好喝的拜个师傅,他把你当奴隶使唤好几年,半点手艺不教你,你说我们这些农民的出路在哪里?”
说完这些话,赵当家苦笑般的哎呀一声,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贫僧记得律法是有分配田产的。”
“律法跟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大当家来了一口菜,边吃边说:“律法是律法的律,法是方法的法,大致的意思就是……利用律法,合理合法的抢走农民的田产。”
“就像欧阳家利用婚约,合理合法的抢走任家的家产一样,是吗?”一直安安静静的青姝突然问道。
“小蛇妖还挺聪明,”赵当家一脸欣慰的说:“若是欧阳家没有串通官员,哪能合理合法的抢走任家的家产?”
“青姝,吃饱了就回院子里去。”法师不想让她听到这些土匪言论,要是学了土匪的思想还得了?
法师认为,即使有苦衷,也不该做土匪,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错的。
“我不想走。”青姝握着筷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法师。
她知道任莲是谁,也知道阿莲有门亲事,可她没想到,与阿莲订亲的人这么坏。
居然丢下阿莲,贪了她的钱跑了!
“嗐!”赵当家叹了一句说:“走不走又能咋样?出了我们疙瘩山,小蛇妖可就得吃苦头了,到时候法师你未必能护住她。”
“这是贫僧自己的事情,不劳赵当家费心。”法师语气很不悦,他答应任莲要照顾青姝,那肯定说到做到。
赵当家嘲讽的笑了,他拎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法师和蛇妖,你猜凡人会怎么说?还是说,法师要让小蛇妖带上兽圈?”
兽圈这种东西,象征着侮辱,妖比人更看重骨气,即使人类用挫骨扬灰这招对付妖,妖也毫不惧怕。
长期对妖的压迫,并没有使妖对人类惧怕,反而愈加让妖不愿屈服。
他们追求平等,要求享有人类该有的待遇,但在人类眼里,这就是笑话。
“法师,你知道我的师父为什么要赶我走吗?”赵当家问道。
法师垂下眼眸,道了一声不知。
“因为我没出息,也赚不到钱。”赵当家往地上嗟了一口说:“如今的捉妖师已经不是单纯的捉妖了,更多的是为了钱。”
“杀妖剥皮很正常,坑蒙拐骗也很常见,为了钱,捉妖师是不会管妖的好坏的,抓住了,直接杀了省事又省心。”
“凡事都有例外。”法师说。
“啊,对,确实。”赵当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就是那个例外,因为做不出这种事,被师父废了一身本事,沦落到做土匪头子,你说我这样的例外像不像个笑话?”
赵当家自嘲的大笑一声,又无奈的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也就作罢了。
往事再提,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朝廷重视有本事在身的捉妖师、法师和道士,所以你们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法师你根本不知道人间的妖有多可怜,你以为你所做的是正确的,其实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场笑话。”
赵当家语重心长的叹道:“法师,妖确实是妖,可人,不一定是人。”
“在这人世间,人比妖魔鬼怪更可怕!”赵当家的脸上闪过厌恶,他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便不说话了。
赵当家没有说出自己的故事,但他的话语里却透着一股看透世间沧桑的无力,或许当年他也曾是一个传奇人物吧。
可在这千变万化的江湖中,谁又会记得他呢?
毕竟大家只记得疙瘩山的恶霸——
赵二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