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未说完的话也没有下文了,他眉头皱得极紧,揽在萧宜宁肩头的手掌力气也不由加大,像是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似的。
江昭胤有些闷闷地沉声道:“你是为了气我才这么说的吗?如果你还有生气和委屈,也应该冲着我发作,而不是这样说自己。”
萧宜宁没有反驳他,轻轻摇摇头,良久,才问:“你不想知道梦里我是怎么死的吗?”
她又一次轻描淡写地说出“死”这个字。
江昭胤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狠狠扎了数刀,他没有开口回应,他不想听。
萧宜宁却自言自语般开口了,她像是一面在回忆梦境,一面复述给他听。
“爸妈说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自己的孩子回来了,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能待在你这里。”
“可是你也说这里不属于我,你要让别的人搬进来住,请我离开……我做了一件错事,伤害了你真心爱的那个人,我从这里出去,果然遭了报应。”
“那辆大车向我撞来时,耳边全是自己骨头碎裂掉的声音,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位了,我醒过来之后都还觉得痛,从胸口到喉咙呛出血的感觉怎么会那么真实呢……”
“别说了!”江昭胤没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他一向稳定的情绪已经变得有些焦躁和颓然,“对不起……不要再说了……”
他紧紧握住萧宜宁的手腕,眼底是一片浓重的墨色。
这就是萧宜宁折磨和惩罚他的方式吗?通过给他制造出这么可怕的画面?
虽然明知这只是萧宜宁的噩梦,甚至可能只是她的胡言乱语。但他还是感到没来由的后怕。
过了半晌,江昭胤才又重新开口道:“怎么可能?你父母那么疼爱你,怎么会赶走你,我这里……我这里从始至终也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又怎么可能让你走。”
他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是吗?”萧宜宁望着江昭胤的眼睛,面上露出了一点复杂的神色,她勾了勾唇角,却不是在笑,“那就真的希望梦都是反的吧。”
江昭胤沉默良久,最终忍无可忍将萧宜宁摁进了怀中,他无比坚定地低声说:“一定是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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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萧父的生日,正式宴会定在晚上。
江昭胤如今项目正在推进期,前几天他担心萧宜宁的情绪,已经尽可能在家办公,但今天有一个合同上的棘手事务,必须立刻去公司一趟。
因而萧宜宁在下午独自回了萧家。
大部分宾客都还没有登门,客厅内只坐着几位近亲,和几位熟悉的太太小姐,见她一个人回来,众人眼神都有点诧异。
好在有萧亦靖在,这小子说话一向火气重,不分人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谁敢对他姐姐的私事有一句置喙,他都要冷言冷语还回去。
几番下来,大家也懂了,因而不再多问,只是寒暄起来。
一位阿姨道:“宁宁漂亮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见的缘故。”
“是呢。”另一位附和,“女孩子结婚了是会有些变化的。不过刚才和宁宁说话,倒觉得语气和谈吐也成熟了。”
“确实。”又一位道,“以前哪会这样同我们这样坐着说话,连带着亦靖性子都变好了。”
这话却也不是寒暄,众人都仔细打量起萧宜宁来,纷纷点头说是。
不仅是外表上看起来更漂亮了,似乎性子也是。萧宜宁从小到大,仗着父母宠爱,自己长得又最漂亮,一向作威作福,颇有些骄纵自私。
但是近半年来,听到的关于萧宜宁的传言几乎只分成两类,一是她与江昭胤夫妻不睦,二则是她性子好人又善良,常常听完这个夫人夸又听那个太太赞的。
众人说起她的这些变化,都陷入一些回忆当中,一时间热聊起来。
萧宜宁寒毛都立起来了,生怕系统电她,谁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系统:【都大半年了,你的变化可以合理解释为成长和成熟。】
萧宜宁这才松口气,这系统还挺人性化的。
听着那些言语,萧亦靖看大家表情不似作伪,可他怎么从不觉得姐姐有什么变化?
这样想着,他也扭头转向萧宜宁。
神情清清冷冷的,但看向自己的时候尤其温柔,每次不论出席什么聚会还是只是单纯回家,一定会和自己坐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萧亦靖忽然觉得记忆变得有些不清晰。姐姐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却发现脑中一片模糊,取而代之渐渐清晰的正是眼前这张正望着他,神色柔和——漂亮得几乎蛊惑人心的脸。
萧母适时地开口笑道:“要我说还是没长大,每次回来都和我撒娇,跟弟弟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黏黏糊糊的……”
大家都笑起来,又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几句。
萧母才站起身,说:“宁宁,陪妈妈上去换件衣服,忽然有些冷。”
这必然是借口,萧母应该有事要和她讲。
众人也都知道这是托词,忙说:“你们快去,不用管我们。”
萧宜宁便乖乖起身跟着萧母上了二楼。
一进萧先生萧太太主卧,萧母脸上淡淡的笑意便全没了,“昭胤怎么没来?”
萧宜宁道:“一来就说了嘛,他公司临时有事情。”
“能有这么忙?”萧母不赞同道。
萧宜宁没办法告诉妈妈,江昭胤应该是不得不耽搁,否则按照他最近那副黏人的样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在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的。
因此只是说:“反正爸爸也还在公司忙嘛。”
“你还帮他说话了?”萧母挑挑眉,又摇摇头,打开衣柜一面挑披肩,一面继续说,“当初你跟我说的多好听,说你喜欢他,你也有本事让他喜欢上你,江氏萧氏联姻,对公司也好,方方面面这桩婚姻真是挑不出错处,把我都给说进去了。”
她讲着,叹口气,语气难得有点凶:“但现在呢?”
萧宜宁没有说话,只是非常温顺地看着妈妈。
萧母的面上才也露出些无奈,最后只是说:“你啊……瘦了这么多。”
原来到底只是心疼女儿罢了。
萧宜宁忽然有些为萧母和原主难过。
在原主的记忆里,母女俩在父亲生日这天是爆发了剧烈争吵的,明明其实很爱对方,母亲只是说话直白了些,女儿却觉得被看不起被刺痛了……
其实如果原主和萧家父母能维持非常好的感情,也许她最后不至于走到觉得谁都不站在她那边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