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音从头看到尾,在那塔王的名字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国书交给了江宇豪。
这次对战,她低估了查哈鲁王的防备,本该完胜的局面,却成了她的几千人对战乌察木族数万之众。
若不是那塔与其他部族赶来及时,就全军覆没了。
可尽管如此,现在所剩弟兄也只有七百人了。
一次北征。将士去了十之八九,却都是她多年来所培养的精锐,令人痛心疾首。
悲伤的心情冲淡了胜利的喜悦。
北境也不好过,这次南侵,族中男丁去了大半,回来后又被乌查木族烧杀抢掠。
大地在哀嚎,草原在喘息,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为促成这次和平共处,各族就着大婚的喜帐,在热血浸透的王帐里举行了简单的庆祝。
还是那帮人,还是那王座,坐宝座的却换成了年已花甲的那塔族长与云天音同桌共饮。
那塔罕王命侍从端上丰盛的菜肴,酒池肉林中,云天音无法找到自己喜欢的吃食。
自从被南旋归囚禁于暗室,用计让她误以为赤练蛇吃了她的肉,她就很少吃肉了,也不敢再黑暗中独处。
若是梅笑楼在身边,满桌酒席,总也能帮她挑出几样顺口的来。
可是如今那个人在哪?今生今世,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想起梅笑楼,又想起战争中死去的袍泽兄弟,那么多年的勤学苦练,那么多年的辛苦努力,都因她的一个疏忽全部葬送。
她是罪人,是长眠北境这些战士的罪人。她高举酒杯,向案前的地上倒去。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大帐内顿时酒香扑鼻。
云天音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看着满脸长着红豆的小胖子,看着身材高挑偏瘦的小竹竿儿,看着擅长攀爬的长臂猿。
有很多人她叫不出名字,却能准确叫出他们的绰号。
酒宴正酣,一波又一波的敬酒,一句又一句恭维的话,云天音酒是来者不拒,话是入耳不入心。
她正与眼前的袍泽把酒言欢,一一道别。
最后二哥出现了,眼前的二哥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身材高挑,眉目俊朗,一身白衣似浮云,容貌淡若芙蕖,极其灵动。
公主府内的妙手丹青本已传神,如今看来,却未描摹出他十至二三的神韵。
云家儿女个个龙章凤姿,果然名不虚传。
二哥带着一身华光来到她面前,帮她拭去腮边泪水,温柔道:“小妹,不要哭了,你做的很好,云家两代人的梦想,促进南北和平,而今被你实现了。”
云天音早已哭的泣不成声:“二哥,所有人都,都死了,粮满仓也死了。他曾说他叫粮满仓,可他的家中却一粒粮食也没有。我答应他,将来给他们建无数个大粮仓,让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有吃不尽的粮食,二哥,怎么办?他还没有娶媳妇儿,怎么办,他的子孙后代没有了,我食言了。呜呜呜”
二哥站在她身旁,将云天音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安慰道:“他们都很好,你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没有怪你。”
待人稳定下来,又道:“小妹,谢谢你帮我拿回了这颗心。二哥每夜见查哈鲁,喝着里面的酒,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见二哥捧起案头上那颗心,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归于虚无。
云天音哭的肝肠寸断。
再睁开眼时,一夜已经过去,中军王帐里横躺竖卧全是人,抛开各族族长身份,也都是一群普通人。
宿醉一夜后刚醒来,头脑发昏,彼此之间互相看看,你调侃我几句,我调侃你几句,气氛倒是融洽非常。
云天音见自己身后的江家两兄弟依旧站立如松,望着桌案头摆放的水晶盒里面那颗心脏,已经被酒液泡的发白。
原来这竟是查哈鲁王的酒坛,那个人变态到令人发指,也真是死有余辜。
用过早膳,天空灰蒙蒙的,眼见就要下雪了。
云天音率领七百余残兵离开王帐。
那塔罕王携众人送出十里。
本欲留他们多住些日子,但云天音并未答应,北境需要战后重建,也算是客走主心安了。
“云家少帅,你是我北境最尊贵的人,我北境终生都奉您为主。”那塔罕王由衷道。
其他人也一一下拜。
离别在即,云天音扶起地上的那塔罕王道:“好好治理北境,将来云某南朝混不下去了,就来您的王帐讨酒喝。”
“我北境有最香醇的马奶酒,最火辣的妹子,时刻扫榻以待。”
虽入北境没几日,但云天音似乎也爱上了这片热土,这里虽说是以拳头为尊,但若臣服也是真心以待,没有南朝那些花花肠子。
寒暄过后,踏雪奔来。
众人齐齐上马,一路远去。
虽然这次北境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算是功德圆满。
但父帅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难免小人作祟,徒增烦恼,因而只得快马加鞭匆忙归去。
人已离开多时,北境众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外面疯传魔童嗜杀,他们不是不知道,可那嗜杀北境贫民的却是战犯查哈鲁。
只是如今乌查木族全族覆灭,百姓人云亦云,云天音竟然也解释不清了。
但就此次云军出征而言,推翻了乌查木族十余年的残暴统治,为推动广施仁政的那塔罕王上位做出了巨大贡献。
他们已经嗅到了和平的气息,北境未来几十年内是刀光剑影,烽火狼烟。
还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要在他们手中谱写新的华章。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道:“父罕,云世子此次回归,路途迢迢,为防止乌族残部死灰复燃,加以迫害,儿臣请命暗中相送。
罕王道:“我儿想的周道,我北境和平来之不易,云世子身份特殊,书贤你点兵一万,远远送他们过寒山境去。”
“是,儿臣领命。”
其他人也道:“还是小王子想的周到。”
“可不是,云世子若不能安然离去,我北境怎敢谈和平?”
一只海冬青趁着夜色飞向天际,重华屹立窗前,望向天际,心急如焚。
他的宗主,他的首领,什么时候才能平安归来?她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云擎天慢慢走到重华面前:“重华,你将这里的事报上去了?”
重华不假思索:“事无巨细,这是主子的交代。”
云擎天知道重华无法隐瞒。却也不能怪他,只得道:“重华可想过后果?”
“不可对主子有所隐瞒,否则会误了主子的判断。”
云擎天道:“你是个好孩子,记得以后要好好辅佐天音。”
云擎天走后,重华从袖中拿出那一信笺:乌族已灭,首领受伤,军将仅剩七百余众,不日返回。
后日,又收到了漠北的来信,大队人马已经返回,首领失踪。
收到来信后,重华第一时间将信拿给了擎天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