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顾江漓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真的!”荷花笑得开心极了,“将军一开始让顾夫人教他带孩子的时候,顾夫人还有些想要拒绝呢。
“结果将军却说,您生孩子已经吃了很多苦,带孩子的辛劳就应该他来做。
“顾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会拒绝?一门心思就想把带孩子的各种技巧全都交给将军呢。
“方才我还看到将军正在学着怎么换尿布呢。”
顾江漓愣了愣。
随即也明白了谢时宴的用心。
谢家的家仆可不少,谢时宴一早也找好了乳母,照料孩子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他们来做。
但是他想自己做,恐怕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父母照料的感觉吧。
她心里一片柔软。
谢时宴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这一点毋庸置疑。
荷花还在旁边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将军学得可认真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世家公子会专程去学这些东西的。
“就连夫人您当年也是由乳母……”
荷花的声音断了。
刚刚还神采飞扬话语不断的荷花此刻像是说错了什么话似的,战战兢兢闭上了嘴。
顾江漓知道荷花突然住嘴的原因。
她放下碗,对荷花说道:
“荷花,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我会让人去找找乳母的,她那时候身上是有银子的。
“虽然可能不足以让她来到都城,但是交战结束,进都城会比以前简单很多。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若是她真心想来都城,是一定可以到这来的。
“她没有露面,要不就是她并不想来,要不,就是她已经到了,却隐藏了起来。”
荷花怔怔地看着她,“夫人,您没有想过另外的可能吗?”
顾江漓明白荷花是在怀疑她娘已经死了。
“她一定还活着,荷花,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顾江漓心中有着某种预感,她的乳母肯定还没死。
她甚至也认为,当时乳母把她送进军营,并没有别的难言之隐,只是单纯的想要那笔钱。
因为她转身的动作实在太过坚决。
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之中绝对没有半分后悔和自责的含义。
虽然顾江漓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些事是刻在她的脑子里的,绝对不会记错。
她只是希望,荷花以后明白了自己娘亲的为人,不会更加难过。
而此时的荷花已经对她感激涕零了。
她跪在床边,连着给她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夫人,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荷花都感激您的好意,这辈子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绝无二心。”
“荷花,你赶紧起来,以后不用动不动就跪。我现在不方便下床,难道你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吗?”
听到这话,荷花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不不不,夫人,听您的,我不跪了。”
荷花听话的样子让顾江漓的心软更加浓烈了。
如此重情义的人,为何会有一个那样的娘亲呢?
她揣着问题,却没有说话。
荷花起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夫人,我跟我娘分开好些年了,都有些记不得她的样子了,您还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顾江漓心头一酸。
她差点忘了。
乳娘与荷花分开的时候,荷花也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两人失散这么多年,心中想念也是必然。
看着荷花眼中饱含着期待的样子,顾江漓也开始在记忆中摸索乳娘的模样。
“她……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
荷花频频点头,“对对对,我也记得娘亲不爱说话,听到最多的,就是她对着老爷和家主说‘是’。”
此时,顾江漓的脑海中也出现了乳母对着自己说“是”的场景。
乳母听从命令,绝不多言。
带着自己逃亡的这么多年,她也很少与乳母对话。
“夫人,还有吗?”
顾江漓又想了想,“她不喜欢吵闹,所以不喜欢看热闹。”
有一次进某个村子的时候,看见几个人在争吵,她想凑个热闹,却被乳母强行带走不准她看。
“她特别讨厌猫和狗。”
路边有猫狗路过,她也会粗鲁地一脚把它们踢开,顾江漓总能听到那些猫猫狗狗被狠狠踢倒之后发出的呜咽声。
“她不喜欢吃白面。”
她们身无分文,有好心人施舍给她白面,希望能帮她们不再忍受饥饿,但乳母会直接把白面扔在湖里,并说:那是下贱人家吃的东西。
若是好心人施舍的是银子,她会拿上银子,到路边的小面馆摊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
“她也不喜欢身上脏兮兮的,即使是在乞讨途中,也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
但是顾江漓就不一定了。
乳母收拾完她自己,就没别的功夫再来关注顾江漓了。
顾江漓在脑中搜索完关于乳母的记忆以后,发现许多都是不好的印象。
逃难的那十几年,乳母虽然从没丢下她,好像也没有多真心地对待她。
算不上苛待,但是也很冷落她。
倒是顾江漓原主对待乳母一向很好。
路边捡到一个馒头,也会把干净的那半边让给乳母吃。
顾江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因为印象中的乳母和眼前这个天真烂漫忠心耿耿的荷花,完全看不出是一对母女。
荷花睁着闪亮的眼睛,问道:“夫人记得的都是我娘不喜欢的吗?她没有喜欢的东西吗?或者说是珍贵的东西?比如,她身上有没有揣着一个……像香囊一样的物件?”
看着荷花满怀期待的眼神,顾江漓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
“有。她身上一直揣着一个香囊,上面好像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
“是荷花吗?”荷花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了。
顾江漓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荷花。”
“那是我秀的!”荷花激动地说,“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不太会女红,但是还是想送一个东西给娘亲,所以就把我名字所带的荷花秀在了香囊上。
“由于技巧不娴熟,所以秀得很丑,但是我娘很开心地收下了。
“那是我送给娘亲的唯一一个礼物,她一直带在身上,说明她心里还记挂着我。
“对吗?夫人?”
顾江漓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她实在不愿意打破荷花现在这充满美好幻想的模样。
她记得这个香囊。
是因为她与乳母逃难的第一年,身上没有银子换吃食,乳母便想把这个香囊卖给一个路过的酒鬼换些银子。
那酒鬼指着上面秀得歪歪扭扭的荷花嘲笑了好一阵,说“这么丑的香囊还有脸拿出来卖”,十分嫌弃地把香囊撕烂了。
顾江漓原主死死抱着那个那个男人的大腿不让他走,引来了路人的频频围观。
那个男人最终嫌弃地把身上的六个铜板扔在地上。
荷花的香囊就这么换了六个铜板。
乳母吃了一碗素面。
她喝了一碗白粥。
顾江漓真心希望荷花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她甚至希望不要这么快地找到乳母。
至少,荷花还能在这样美好的幻想中度过充满希望的每一天。
但是她答应了荷花的事情,就应该去做。
隔日,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
爷爷和母亲一来,她就把打算寻找自己乳娘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