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癫狂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得意。
“本宫没算错,死了母亲的你,好像立刻就变聪明了。你和顾江茹斗得好出色,令本宫好生欢喜。”
这话一说完,她脸上的得意又消失了,换成了憎恨。
“可本宫没想到,陛下的心这么快又到你身上了。
“而且你竟然这么快还怀孕了!
“皇帝宠你入骨,本宫就痛入骨髓!
“因为他对你不一样,与顾江茹完全不一样!
“他看你的时候,就像副将看我的时候一样。
“皇帝竟然在后宫中获得毕生挚爱!凭什么?
“我只恨那蛊虫只能杀掉一个人,要不然,本宫要你们两个一起死!”
皇帝此时站起身,浑身透着冷漠。
尽管皇后方才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没有发怒的迹象。
他只是淡淡一句:“毒害天子,假传口谕,可株连九族。”
皇后讥讽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株连九族...”
“我父兄,一个是镇远大将军,一个是骠骑营校尉,陛下舍得杀吗?”
皇帝紧跟了一句:“当年,其实是你父兄请旨,向先皇提议,让朕纳你为太子妃。
“其原因,是为了向先皇表明,他们二人虽手握兵权,却绝无歹心。
“唯有送你入太子府,成为太子正妃,让你作为他们与皇室之间和谐相处的筹码,让皇室相信他们没有二心,他们将军与校尉的位子才能做得安稳,没有后顾之忧。
“而朕要杀他们,其实轻而易举。”
皇后充满憎恨的双眼逐渐变得呆滞,流下几滴无声的泪水。
皇帝又道:
“皇后,你并不愚笨,其中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
“从你一个女儿身降生于宋家开始,你的命,就已经定好了。
“无论谁是太子,谁是皇帝,你都注定要一辈子困于皇宫之中。
“皇室不会允许一个拥有重大兵权的将军女儿嫁给别的藩王;
“而作为将军,只有送自家的女儿入了皇宫,才能向皇室表明忠心,减少皇室对他的猜疑。”
皇后苦笑不停,泪流不止,“你的意思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是父兄培养的一个帮助他们安度晚年的棋子...?”
皇帝没有直接肯定她的问题,而是说道:
“你身在舞刀弄枪的将军世家,却从小固步闺阁,学习琴棋书画。他们教你深宫礼仪,教你待人识物,为的就是把你送入深宫。”
皇后面无血色,变得憔悴万分。
她的双手脱离开牢房的铁柱,然后慢慢向后退去,直到完全隐匿于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皇帝和顾江漓已经看不到她满是泪痕绝望的脸,却还能听到她压抑在喉咙之中的自嘲的苦笑声。
“陛下,你想说我恨错了人,我不该恨你,该恨我的父兄,该恨先皇,该恨这可悲的世道吗?”
“朕不在乎你恨谁,这么多年,你在后宫也算是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只要你不做恶,你这个皇后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是你自己不愿意。”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生下来就注定失去自由,囚困一生,不得所爱的人,荣华富贵对她来说有什么用?”
皇后猖狂大笑,后来笑累了,便坐在地上,“陛下,你真的好爱顾江漓。”
皇帝眸色微变,拉着顾江漓的手突然紧了一些。
皇后又突然对顾江漓说道:“顾江漓,本宫真的好钦佩你,你到底是怎么跟一个不爱的人假装出深爱的样子的?”
顾江漓脸色一变,她明显感觉到皇帝握着的手上力度又重了一点。
她冲着黑暗中的皇后愠怒道:“皇后不要以为自己爱了一个男人,便什么都懂了。”
“呵,我至少比陛下懂。陛下爱你,你心知肚明;你不爱陛下,不知道陛下心中知晓几分呢?”
顾江漓看向身旁的皇帝,皇帝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后,皇帝对顾江漓说道:
“走吧,皇后该招的都招了,这地牢阴冷,对你的身体不好,别在这待了。”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牵着她的手就往地牢外充满光的方向走。
皇后在牢狱中,依旧说个不停,“臣妾不得所爱,陛下以为您就比臣妾好到哪去吗?”
“顾江漓城府心计不亚于我,您喜欢她,日后必定被她算计谋害,您的下场也一定凄惨无比。”
这听起来像是诅咒的话,落到皇帝的耳朵里,他却浑然不在意。
他牵着顾江漓,脚步又稳又有力。
顾江漓半跟在他一侧,只看到他冷漠俊朗的侧脸。
“陛下...不问问臣妾吗?”
她知道,皇后的几句话无疑是打在皇帝的痛处。
失去孩子那一日,皇帝泛红的眼眶带着期待的问自己喜不喜欢她的那副场景还历历在目。
皇帝明显是在意她的心意的。
难道不再一次问问她吗?
皇帝坚毅的眼神望向地牢出口的方向,道:
“不问。”
“为什么?”
“朕知道。”
“陛下知道?”
“嗯。”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侧过头看着她。
地牢之外射进来的光就打在他半张脸上,映得他的瞳孔泛出金黄色的光,温暖得令人沉溺。
“朕不想漓儿对朕撒谎,也不想听到那个令朕不高兴的答案,就不问了。漓儿到底怎么想的,朕都知道。”
顾江漓的心猛然快速跳动了几拍。
皇帝都知道......
知道她并不爱他,所以不想听到他不乐意听的答案,索性就不问了。
顾江漓眼眶一热,突然低下头。
她真的很不擅长对付太聪明的人。
谎言也好,计谋也罢,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就连她的心意,他也一清二楚。
可偏偏,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无限的包容宠溺她。
“为什么?”
单单三个字,皇帝也听明白了她问的到底是什么。
“朕小的时候,在宫中捡了一条被人丢弃的小狗,有人说,那小狗本是御膳房用来做菜的食材,却意外被它跑掉了。
“或许是因为它自己也知道,早晚是要被人杀掉的,所以无论朕如何对它好,它始终不亲人。
“朕只要将它抱在怀里,它就对朕又咬又挠,那段时间,朕的身上到处都是它弄出来的伤口。
“所有人都劝朕把它丢了,可朕喜欢它,朕不在乎它伤不伤朕,喜不喜欢朕。
“朕觉得,或许总有一天...它会喜欢朕的。”
皇帝的视线一直落在顾江漓身上。
顾江漓自觉心虚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后来呢?小狗有对陛下亲近吗?”
皇帝的瞳孔突然黯淡了下去。
似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一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江漓感觉到了皇帝身上悲伤的气息,正欲猜想小狗的结局是不是不太好,两人已经走到地牢门口。
太后正在前方迎接他们,她也不好再问了。
“皇帝,哀家已经听说了,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后?”
皇帝看了顾江漓一眼,便道:
“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