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抬头看着宋歆沅,眼底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此刻,他多想同意她。
他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能挽回她的机会。
他不是赌不起,只是他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
他不应该耽误宋歆沅的人生。
江祈咬紧了牙齿,费力说道—
“你不是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吗?”
这个时候,宋歆沅没必要再骗他,她如实说道—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他来当我的假男友,是为了让你死心。”
江祈整个身子都在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孱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他心里涌出了希望,此刻,他对于生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在之前,他把死亡当成一种解脱,这一刻,他才开始像是一个正常的病人,害怕死亡的到来。
因为这世间有了他在乎舍不得的人。
他垂眸。
强烈的渴望混杂害怕,让他患得患失,惶恐不安。
宋歆沅握住他抓着栏杆的手。
她掌心的温热让他的冰冷的皮肤渐渐暖了起来。
抬眸,他看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就在他眼前,靠得那么近。
一伸手,就能抓住。
宋歆沅对上他的视线,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江祈,我不准你拒绝我。”
这句话,给了江祈无穷的力量。
他的声音颤抖不止,黑眸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眷恋—
“沅沅,我会好好努力活下去。”
宋歆沅松了一口气。
说服江祈活下去,只是第一步。
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条很难熬的路要走。
……
在医院陪江祈做完化疗后,宋歆沅回了御珺府,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
江祈现在的情况,会影响到江氏集团的股价,所以一律对外封锁了消息。
江祈生病的事情,她大概和周金凤说了一声。
但没说有多严重。
第二天。
她先去季夫人家,大概说明了情况。
因为先答应了季夫人的刺绣,这段时间,她要把精力都放在照顾江祈,自然抽不出时间。
而且,江祈的情况,谁都说不准。
这场恶战,需要耗时多久,一切都在天意。
她担心耽误季夫人的进度。
季夫人表示出了充分的理解,也愿意等宋歆沅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好在她女儿的婚礼是在明年,还有足够的时间。
和季夫人打完招呼,她又马不停蹄去了苏家别墅。
本来她还在犹豫辞职的事情,江祈的事情给了她辞职的勇气。
苏瑾玺尝试挽留她,但她离职的意愿强烈。
最终,苏瑾玺还是同意了。
没了后顾之忧,宋歆沅搬到医院照顾江祈。
在一次又一次化疗之后,江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却迟迟不见好转的迹象。
化疗仅仅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在生死线挣扎的江祈其实很痛苦,但每次在宋歆沅的面前,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脆弱。
好像他真的能赢得这场赌注,让奇迹发生。
但有那么一两次,宋歆沅撞见他疼得受不了,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颤抖着无助得让人心疼。
背后,宋歆沅也哭过几回。
无论她怎么拼命隐忍,眼泪总是忍不住流下来。
但在江祈面前,她依然表现得很乐观。
万翊也是寸步不离守在江祈身边,日夜不眠,各种法子都试过了,国内外的名医,一次又一次的会诊,等来的结果,依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那段时间,病房里的气氛都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沉重而灰暗。
转眼,冬天就到了。
宋歆沅是怕冷的人,窝在病房里,都没怎么出门。
江祈本就瘦削的身子越发瘦了。
好像轻轻一折就要折断。
他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就算下地,虚弱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了他走几步。
那天,很多年没下雪的海城,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初雪。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江祈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他的双脚依然冰凉,面色苍白。
宋歆沅坐在床边,仿佛眼前有一面钟,上面显示着江祈的生命在倒计时。
她握着江祈的手,他的手背上被扎了无数个针孔,白皙的皮肤上乌青肿起来一块又一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这几日,他彻夜睡不着,眼睑下是浓浓的一片鸦青。没日没夜,剧烈的疼痛像是刀子割着他的神经,让他时刻清醒着。
宋歆沅松开他的手,脱掉鞋子,掀开被子,躲到了他的怀里。
她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渡给他热量。
他真的瘦了好多。
凸起的骨骼,抱起来硌手得很,他的胃口越来越差,基本上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胃里什么都不剩,更多的时候,是吐血水。
一大口一大口,吐得厉害,触目惊心。
宋歆沅紧紧环上他的腰,生怕她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她想他睡,但又怕他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耳边他的心跳越来越弱。
他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没等来奇迹。
她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江祈,海城下雪了,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江祈越来越没力气说出完整的话,只是简单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扭头,余光看向窗外飘扬的白雪。
这是他和宋歆沅看的第一场雪,或许是最后一场。
他好累。
上下眼皮不受控制要合拢到一起。
可能,他真的要死了!
故事是这样的结局,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他不应该太贪心。
恍惚间,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他扯了扯唇,很努力,也才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沅沅,谢谢你留下来。”
陪我走完最后一段。
这句话,他没了力气说出来。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朦胧,蛰伏的黑暗随时都有可能吞没他。
渐渐地,宋歆沅耳边快要听不到他的心跳。
一股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宋歆沅的心尖,她不敢抬头看江祈,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模样,她的声音哽咽说道—
“江祈,你不要睡好不好?你听我说话就行。”
她开始絮絮叨叨讲当初第一次被老太太带到江宅的紧张,什么都不懂闹出的笑话。
她讲她小时候遇到的一些很好玩的事情。
她挖空脑袋,想让他对她说的话感兴趣。
回顾过去,在尘封的记忆里,有件事开始渐渐明朗起来。
她想起来—
刚嫁给江祈时,有一次回江宅,方靖雯欺负她,骗她进酒窖,把她关了起来。
酒窖里的温度很低,环境又暗。
她又冷又怕,可又出不去。
喊了很多遍,都没人过来。
她蜷着身体,抱着自己缩在角落。
过了很久。
酒窖的门才被打开。
沉着一张脸的江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