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一声不吭。
他没有解释—
从始至终,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都是用来做戏,他也从来都没有和她们发生过什么。
无论身心,他都没有出轨,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宋歆沅的事情。
可他之前做了太多伤害宋歆沅的事情,误会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他们走到离婚那一步,罪全在他。
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没了,是他没保护好,罪也全在他。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这两鞭子,他挨得并不冤枉。
身体内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咬牙忍着,沙哑克制的声音从齿缝间用力挤出来—
“奶奶,是我对不起沅沅,都是我的错。既然我和她离婚了,江家的事情就不要将她牵扯进来。”
江老太太双手无力垂下,放下了鞭子,向后退了两步,本就有些虚弱的脸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宋歆沅上前扶住了江老太太,垂眸,视线落在江祈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后背。
她的心莫名被哽了一下,就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心尖蔓上一股密密麻麻刺挠的感觉,大抵是心疼多过报复的快感。
一旁,江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说道—
“沅沅,奶奶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本以为你嫁给阿祈能过上好日子,哪知道是把你往火坑里推,我做这些不是要为了挽回什么,是要给你出气,奶奶给你出头。”
说着,江老太太把鞭子递给了宋歆沅,又说道—
“这第三鞭子,你来打,他怎么伤你的,你就报复回来,打舒坦了,以后奶奶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碍你的眼。”
宋歆沅没有接过鞭子。
其实她也算报复过他了,曾经他伤害她的方式,她还给了他。
那些冷漠,羞辱,曾经扎在她身上的刀子,她拔下来变本加厉一一捅了回去。
她冷眼看着他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放下自尊,匍匐在她的脚下求她不要离开。
她让他吃了苦头,失去了最重要最渴望的人。
那个孩子,要真算起来,是她“杀”的。
如今,江祈揽下一切,是在护着她。
她说不上感动得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她明白,从她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开始,江祈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
后面的拉扯纠缠,在她看来,他们算是扯平了。
宋歆沅摇了摇头,勾唇说道—
“奶奶,他已经受过罚了。他不欠我什么。”
江老太太叹息一声—
“沅沅,你就是太心软了。你下不了手,奶奶帮你打!”
说着,江老太太拿起鞭子,毫不犹豫就朝着江祈甩了下来。
“奶奶…”
宋歆沅抓住江老太太的手腕,下意识去阻止江老太太。
咚的一声—
突然。
跪在蒲团上的江祈倒了下来。
他倒在地上,阖目皱眉,绷紧苍白的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好像真的碎掉了。
不远处,那滩鲜红的血水扎眼刺鼻,触目惊心。
砰的一声—
宋歆沅能明显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跳动了一下,震颤不止,刹那间,她的气血涌上心头,忙蹲了下来。
她扶起江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江祈…”
江祈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真的不会再醒过来。
一滴泪水从宋歆沅的眼角滑落。
嗒—
滴在他那张好看安静的脸上。
……
医院里。
江祈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张冷峻苍白的面庞平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病房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落针可闻。
嗒嗒嗒—
只剩下药水的点滴声。
宋歆沅失神坐在病床旁,苍白的小脸,血色全无,病房里的温度不算低,但她的手脚冰凉,怎么都暖不过来。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转瞬,白色的身影笼罩而来。
宋歆沅麻木抬起头,嗓子眼像是被石子梗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万翊先开了口—
“出来说吧!”
宋歆沅恍惚了一下,收回落在江祈身上的眸光,站了起来。
她跟在万翊身后走了出来。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
万翊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没找到烟盒,烦躁皱了皱眉。
宋歆沅攥紧了手指,话到了嘴边,一次又一次,才堪堪说出了一个字—
“他…”
万翊揉了揉疲惫的眉骨,声音沙哑—
“胃癌晚期,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作为医生,他见惯生死离别,早就麻木,但江祈还年轻,和他向来交好,这个噩耗,参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万翊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敲在她的脑袋上。
宋歆沅不可置信,浅色的瞳眸骤然收缩了一下—
“怎么会?他…他…他那么有钱,总会找到办法的。”
万翊吸了吸鼻子—
“再有钱有什么用,他自己都不想活。而且都拖到晚期了。”
说完万翊不甘心抡起拳头,捶了一下墙壁,手指骨节破皮,血肉模糊,尖锐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忿忿说道—
“我早就让他住院治疗,他非得去搞你那个破项目。”
宋歆沅定在原地,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密密麻麻的寒意像是刀子割着她的四肢百骸,她浑身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万翊看了她一眼,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是个成年人,做什么选择都是他的意愿。”
宋歆沅缓了缓,才说道—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万翊摇头—
“该试的我都试过了。没用的。”
宋歆沅慌不择言—
“那找其他的医生再试。”
万翊抿了抿唇—
“没用的,他这个阶段,就是神仙来了都治不了。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求生意愿,和你离婚后,他就一直郁郁寡欢,借酒消愁。”
“他不让我们去打扰你,但有好几次,我想告诉你,虽然你不在乎他的生死,但是我毕竟是他的朋友,你说我自私也好,道德绑架也好,如果当初你劝劝他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完,他哂然笑了笑—
“算了,我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要是他知道了,又得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他没几天好活了,你就陪陪他。”
“他最听你的话,也最想你陪他渡过最后的时光。你就当行行善事,积点德,为了下辈子不再遇到他。”
万翊的话断断续续,时远时近,击打着宋歆沅的耳膜,嗡嗡的耳鸣声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失魂落魄,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万翊宽大的白大褂,就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求生的稻草,殷红的眸眶里蓄满水雾—
“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