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梦,第二天,宋歆沅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江祈的身影。
以往这个时候,江祈都应该去了公司。
她今天约了景柠,一起床就兴致勃勃发了消息给景柠,两个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
洗漱好出了房门,走到饭厅,她才看到江祈并没有走。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低两颗,坐在桌旁,眉头微蹙,目光凝在摊开的当日经济报纸上。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看报纸了,但江祈一直保持着这种传统的习惯。
初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柔和了他凌厉的五官线条,多了一丝难言的温情。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江祈向来只吃中式早餐。
宋歆沅忽然想起来,她刚嫁给他那会儿,去早点铺给他买了包子豆浆回来。
那一堆东西,被他冷脸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他刺耳的话如在耳畔—
“这种垃圾只有你才吃。”
说话时,他脸上满是鄙夷和嫌弃的神情。
那天开始,江祈让她现做新鲜的。
三年多来,宋歆沅每天五点多就要起床,然后给他磨豆浆,擀面皮,拌馅,炸油条,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急慌慌赶在八点半前出门上班。
所以,宋歆沅,你一定不要心软!
那颗稍许柔软的心终于冷静清醒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饭桌旁坐下。
小敏见她过来,打招呼—
“太太,早上好!”
宋歆沅回打招呼—
“小敏,早上好!”
小敏盛了一碗白粥摆在宋歆沅的面前,嘱托道—
“太太,烫,您小心点。”
桌上的餐点都是新鲜的,应该是江祈提前打过招呼,小敏早早就起来准备了。
宋歆沅道了一声谢,开始默声喝粥。
江祈有吃饭时不说话的习惯,这三年,她也跟着,成了习惯。
静默的氛围里,江祈折好报纸,拿起筷子,忽然问她—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宋歆沅抿了一口粥,淡淡应他—
“没有!”
江祈又说道—
“那带你去游乐园转转?”
不知道江祈又在抽什么风,宋歆沅直接说道—
“我今天有约了!”
江祈的眼神瞬间警觉起来—
“和谁?”
宋歆沅答他—
“阿柠!”
宋歆沅叫得亲切,江祈心里倒是吃味起来,他推了今天的工作安排,就是为了陪她出去散散心,她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江祈蹙了蹙眉,语气里蕴着一丝不满—
“她这么闲,没戏拍吗?”
景柠在宋歆沅心目中的地位极高, 自然容不得江祈这般说。
她反唇相讥,一点都不留情—
“乔安希是一线小花,不还有时间陪你约会?”
江祈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
“那带上景柠一起。”
宋歆沅拒绝—
“你在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江祈诱惑她—
“我给你们买单。”
他的计划是,到时找个机会把景柠支走。
没想到宋歆沅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冷声道—
“不需要。”
宋歆沅怎么可能让江祈跟着去?
毕竟她要和景柠讨论,怎么才能和江祈离婚。
江祈也不好勉强她,夹了一块虾饺到她的碗里—
“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宋歆沅漫不经心地敷衍—
“知道了。”
又喝了几口粥,宋歆沅放下了碗筷—
“我吃饱了!”
她径直起身,拿了包就往外走。
留下江祈一个人坐在桌边。
一阵前所未有的落寞感朝着他袭来。
这个瞬间,他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嫉妒。
在宋歆沅的心里,那个景柠占有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江祈喝了一口粥,却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隐隐约约地,有些事情已经朝着失控的状态发展。
但他向来主张克制不了,就放任。
……
半个小时后,宋歆沅开车到了和景柠约定的地方。
那是在海城,他们常去的咖啡店。
店外,有个墙角的位置,风景好,只要空着,她们就坐那里。
宋歆沅去得早,那个位置没人,她坐了下来。
刚坐下没多久,她的手机就震动了一声,她拿起来,一看是景柠发来的微信—
“我就在对面,马上就到了!”
宋歆沅笑了笑,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景柠走了过来。
她站起来,朝着景柠挥了挥手。
景柠也看到了她,停下来抬起手,挥了挥,然后迈开了步子。
几乎就在一秒后,一辆轿车突然横冲直撞飞了过来。
砰的一声。
车身重重撞上了景柠。
她瘦小的身躯被撞飞出去。
又是砰的一声。
她被重重撞上一旁的树上,像是一只枯萎的蝴蝶滑落了下来。
车鸣声,嘈杂的人声,脚步声混作一团—
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宋歆沅如遭雷击,气血上涌,嘴角的笑顷刻间凝固。
她怔了一秒,立马双手颤抖拨出了急救电话,报了地址。
紧接着,她就拔腿就跑了过去。
风很刺眼,她的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流下来。
她跑得急。
咚的一声—
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宋歆沅重重摔倒在地。
她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和流血的伤口,立马爬起来,冲去了马路对面。
那个景柠倒下的地方,长着明艳盛开的紫色绣球花。
扑通一声—
双腿打颤的宋歆沅跪在景柠的身旁。
眼前的景象让宋歆沅心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哭得更厉害。
景柠纤瘦的身子浸染在血泊里,整个人像是碎掉了。
朦胧的视线里,她更看不清景柠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宋歆沅的鼻腔,像是千万根扎进了她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在割裂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她不敢碰景柠,生怕再碰碎了她,她一遍又一遍重复—
“阿柠,没事的,会没事的。”
她已经分不清是在安慰景柠,还是安慰自己。
景柠还没有完全昏过去,只剩一丝气息游离,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
那双眼睛,那个人曾经说过—
“你这双剪水秋瞳,顾盼流转,生得真好看!”
可他不知道,她只有在看他时,才会眼含秋波。
她真的要死了吗?
那个人会难过吗?
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心会为她疼一下吗?
应该不会吧?
他总归是那般冷漠到绝情的人。
眼前的这个小傻瓜倒是哭得揪心。
她想要伸出手抹掉宋歆沅的眼泪。
可她已经感受不到手的存在。
身体是疼的。
疼得她快麻木了。
她努力扯动嘴唇,可喉咙口像是堵了刀片,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
“傻瓜别哭。”
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上下眼皮堪堪将要合上。
眼缝里透进来的光亮越来越稀薄,无边的黑正在淹没她。
直至黑暗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景柠想—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