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一片沉寂,只有方才点燃的烛火正影影绰绰的晃动着,烛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却更让人看不清晰。
刘恒只觉心间发紧,他抬起宽大的袖袍,对着上首病弱的帝王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恒:" 皇上,臣弟与王后连日舟车劳顿,恐有失仪之处,还望……"
刘盈:" 无妨"
话音戛然而止,刘盈的呼吸并不十分平稳,他只是掐紧了指腹,强撑出一副从容的模样。
没人能知道,在他看到青宁的一瞬间有多欢喜,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揉紧了,微微夹着生疼。
青宁是母后精心培养的细作,他是早就知道的,可年少时的他懦弱无知,尽管万分不舍,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远走代国,嫁与恒弟,一走就是经年。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的后悔过,若是那次他鼓起勇气对母后提出反抗,那青宁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了呢?
可世间的事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重来,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
他对母后有了心结,也有了隔阂,便整日里纵情声色来麻痹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掉无能的自己,忘掉藏在心里的青宁。
后来他就遇到了杜云汐,其实她和青宁长得并不像,可那聪慧冷静的性子却有那么几分相似,所以得到了他的另眼相待。
他在心里自嘲,果然不管他年幼与否,他还是多年不变的软弱,连反抗都显得那么没有底气。
在母后的插手下,杜云汐也死了,他依稀又看到了当年青宁远走的身影,她是有留下过一句话的。
彼时他不过束发之年,还是每次见到了青宁都会脸红,却说不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只会偷偷跑到建章宫来看她一眼,她也是知晓的。
常年习武,十四五岁的少女眉宇间已经有了些许英气,她神色平淡,走上前恭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皇上,青宁不日就要远走代国,还请您日后不要来了。”
“你……你要走了?”
“太后娘娘的吩咐,青宁莫敢不从。”
他那时太过惧怕母后了,听她这般说了,便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
她身影纤细高挑,走了几步便回过头,清晨的日头刚上,稀稀疏疏的打落在她的脸上,竟显得那么静谧温柔。
刘盈看到她微微弯了弯唇,轻声说道,“皇上,珍重。”
那好像是刘盈第一次看到她笑,他还是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走远,她的背影明明看起来很是孱弱,可却隐约透出了坚毅的味道。
那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青宁了。
多年过去了,他们再次相见是这种境地,他早该想到的。
思绪回转之下,他喉间突然发痒,抬起袖子遮掩着咳嗽了几声,再放下时,他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许多。
刘盈:" 朕吩咐人在未央宫设了宴"
刘盈:" 恒弟与……王后,这便前去吧"
说话间他的唇色也微微泛白,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
刘盈:" 许久未见,恒弟一定要多饮几杯才好"
其实刘恒的担忧是没有道理的,且不说他自诩君子,就是这副破败的身子,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哪还有精力去学别人强取豪夺呢……如果真那样做了,青宁也会恨他的吧。
所有思绪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只专注的看了眼青宁,发觉她的神色一如往昔的淡然,心突然间就软了下来。
只要青宁能好好的,如今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已经懦弱了一辈子,不想再那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