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了悟都是在来青云宗时,远远地看上往往都是在潜心修炼的沈泱泱一眼,从未当面相见。
哪怕了悟早已对其容貌深有体会,但方才在入峰口时相见的一瞬间,他才发觉,沈泱泱的姿容,比他原本所认为的,还要更甚太多。
哪怕是他一个早就断了尘心清心寡欲的僧侣,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都有片刻的恍惚。
甚至口中一直低念静心梵语,才终于彻底平复了心中骤起的惊艳之感。
沈泱泱确实是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先是停下步伐,对他行礼,询问他前来宗门大殿所为何事,还告知他容奚就在殿内。
少女的一言一行不矜不伐、温柔有礼,同他以往根据数次观察所认为的别无二致。
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沈泱泱是魔骨伴生之人,也并不影响其姿容、天赋、性情,皆是世间仅有。
可惜这世间本就是如此,阴差阳错。
容奚已经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眸中看不出任何异常。
“了悟大师一如既往,总是选择恰好的时机前来与我相见。”
了悟不置可否,合掌道:“仙尊无需有过多揣度。贫僧此刻前来,只是想提醒仙尊,须弥山之行已然结束,仙尊的命定之人此刻也已经命若悬丝,该做出抉择了。”
闻言,容奚垂下眼帘,遮住眼中那一抹丝毫不似往常的沉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到另一人。
“释生佛子为何没有一同前来?我想知晓,佛子有何见解。”
听容奚提到释生,了悟却怔了怔,回想起他来此之前与释生的对话。
“了悟,可还记得修佛本心?”
释生的神情淡然若水,眉目平和。
了悟笃定点头。
“贫僧自然记得,见悟本心,方能顿悟成佛。”
“那你可识得本心?”
了悟低下头,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此生皆为苍生。”
释生却沉默了下来。
了悟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又听到男人玉石般温润的声音。
“那你可还记得,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
当然知道。
于佛家而言,万事皆应随缘,不可妄加干涉。
了悟心中一沉。
佛子认为他此时做的便是在行干涉之事。
佛子所言,对修佛之人而言,无疑有巨大的影响,轻而易举便可能影响佛心。
了悟不禁咬紧牙关,阖上眸。
“但了悟无法眼睁睁看着魔主降世,给凡间带来无可避免的灾祸。”
释生听言,目露悲悯,好似真佛在规劝众生。
“苍生从不是由一个人是否受魔心控制来决定能否获得安宁。更何况,你如何知晓一定是灾祸?”
了悟微怔。
他当然知晓。
但不知为何,在男人足以勘破人心的目光之下,他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释生又继续道:“吾虽未与沈真君有过多接触,但她的道心,甚笃。”
“了悟,有因即有果,若一意孤行,只会适得其反。”
了悟并不知晓佛子因何有此言,但最后那句话,显然有些重了。
他静默许久之后,才前来宗门大殿寻找容奚。
“佛子只言那沈泱泱道心极稳。”
再如何,他作为修佛之人,也不会说出诳语,将释生的原话告知。
听到这句话后,容奚微蹙的眉心倏然松了几分。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若沈泱泱在魔骨觉醒之后祸乱人界,我会和她同归于尽。”
了悟先是一怔,而后目露惊诧。
“仙尊当中就如此笃定那沈泱泱不会被魔骨所控吗?若一切皆是伪装,届时哪怕仙尊真的付出性命,也无法保证真的能镇压魔骨!”
容奚回想起少女在青云宗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终究不愿有一日她望向他的眼神中,除了疏离,还会有怨恨。
他终究点了头。
“是。”
“那俞青姝呢?仙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身死?”
然而男人抬起眼皮,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这本就是她的宿命,用本就不属于她的魔骨救下她,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有违天道。”
听男人的语气如此笃定漠然,了悟的眼神骤然带了几分凌厉。
“十年前,仙尊的想法可与方才所言截然相反。贫僧当真是怀疑仙尊到底只是对那沈泱泱的道心深信不疑,还是早就对她动了情,生了私心,甚至甘愿以性命为其担保。”
现在,他甚至已经可以确定容奚分明就对沈泱泱生了不该生的想法。
容奚清隽的面容瞬间布满了寒霜,眸色愈浓,冷冷启唇:“未曾想,原来佛门之人的口中,也会说出如此逾越的言语。”
了悟自知失言,神情恢复了平静,双手合十,垂下眸。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提醒仙尊,唯恐仙尊已经受其蒙蔽,无法自拔。”
容奚侧过身,不再看他。
“佛子所言,已经足够我作出判断。”
但说完之后,他的目光忽而定住,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凝肃,沉声开口:“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