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子,你选好了吗?”容心羽的声音传来,袁宴清才回神。
只是想起云曼月的态度,有些心神不宁。
不免想,云曼月因何而恼?是因为他向容心羽挑战吗?
手却选了黑子。
容心羽看了他一眼:“袁公子选定了黑子便先行吧。”
袁宴清一愣,随后忙将黑子推向容心羽的方向:“郡主先请!”
容心羽指尖轻轻一动,将棋盘推还了回去:“不必客气,本郡主自己会拿。”
言下之意,不要你这个假绅士!
袁宴清脸色一僵,倒也没有强求。
迟疑片刻,自棋盒里捻出一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袁公子,请用心一点,不然等会不小心输了,可不好拿没有认真当借口哦!”容心羽这时出言,跟着落下一粒白子。
袁宴清皱眉,心里暗恼容心羽发现他走神了,不敢再怠慢。
他虽然不喜面前这位性子掐尖的郡主,但是经历宁国公府那次,对于她的学识底蕴倒是不敢轻视。
此时亭子里,男女各有十几人,也无心别的,都不远不近的朝这边看。
云斐这时走到顾鎏陵身侧,小声开口:“顾都指挥使与承云郡主对弈过吗?”
顾鎏陵眸光望着容心羽的侧颜,勾唇道:“上学期的那次月考,棋艺考是本官监的考!”
此言一出,周围听见的都是了然。
顾鎏陵虽然走的武举,但是不代表他其他地方不行。
跟他接触过的人知道,假如他那年走科举,金榜上未必没有他的名。
而且坊间有传,顾鎏陵在未曾认祖归宗之前,于其他县得过童生第一名。
至于后来回了镇国公府,为何反其道而行走了武举。
有人以为,是因为老国公已经入了内阁。
而国公府的一些基业到底是马背上打下的,需要有人继承。
不管是文是武,顾鎏陵的优秀,同一辈的,有目共睹。
那么,他自然知道容心羽棋艺的深浅。
总不能是为了让未婚妻丢脸吧?
不由得,都为袁宴清捏了一把汗。
而那边,袁宴清与容心羽走了十几个回合后,真的已经在出汗。
一枚棋子捏在手里,迟迟未落。
容心羽面色如常的等着,也未催促。
周围观棋的,不知不觉已经将二人围拢,男女两边分界明显,左右两边就差了一步的距离。
但凡董棋的,哪怕看不懂此时该怎样走子,也看出来袁宴清的踌躇不前。
“啪嗒”,袁宴清艰难落下一子,而后就有些紧张的看向容心羽落子的手。
只见她的玉手与她的脸一样的白,本是养尊处优的身份,当是娇嫩如青葱。
但实际上,她指腹之间有不少细小的痕迹。
虽然护理过,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此前经历过磨砺。
袁宴清不禁愣了下,微微晃神。
不知怎么就想到,容心羽此前去灾区的事情。
他父亲是大理寺卿,受此影响,他对于查案验伤等等,也是有些阅历的。
所以,容心羽一双手此前做过什么,他几乎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啪嗒”一声脆响,容心羽的白子几乎没有考虑就落了下来。
清脆的声响,仿佛将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了他心口。
袁宴清被这一子惊的回神,再端看棋盘,眉头又深深皱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容心羽轻念。
顾鎏陵闻言微微勾唇,他家阿羽还是仁慈了一点。
袁宴清愣了愣,不由得想到这话的下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再看自己的棋局,突然就觉得眼前一片豁朗。
这次没有考虑太久便落了子。
是他太紧张了,因为过于患得患失,所以踌躇不前,才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不禁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容心羽。
他知道,这局自己输了。
只是,因为这句提点,大概会输的好看一点。
其他人则似懂非懂,只大概知道,容心羽大概是放了水。
但这水放的高明,悟性差的未必听得明白她在说什么。
还当她恃才傲物,嘲讽落后的袁宴清呢!
容心羽不管别人怎么想,只微微含笑,跟着落子。
后面二人你来我往,进度快了不少。
半刻钟后,袁宴清将一粒棋子放回棋盒里,心服口服道:“在下输了!”
容心羽笑问:“要不要再来一局?万一能扳回一成呢?”
袁宴清眸光闪烁,神色有些颓败的道:“不必了,在下愿赌服输。”
是真的愿赌服输!
“袁公子现在还同情本官吗?”顾鎏陵这时凉凉的问。
袁宴清脸色一僵,都不敢去看容心羽。
容心羽挑眉:“袁公子同情你?顾大人这话不是开玩笑吧!”
袁宴清眼神闪烁,有些无地自容。
尤其在承了容心羽的手下留情之后认识到,她的性格或许不能用尖锐来抨击。
而该以坚韧不屈来形容才恰当!
他此前骂容心羽沽名钓誉,她引以为荣,让他不耻。
后来听说她追着顾鎏陵去灾区,只觉得此女胡闹任性。
但在方才,看见她手上的伤痕薄茧,却是被震撼到了。
容心羽一个娇滴滴的贵女,是真的以身犯险去跟着一群男人斗流寇,亲身教授贫苦百姓生存之道了……
还为如蝼蚁般的兵卒列碑!
若是尽心尽力如此还得背负那等骂名,那天下事还有谁敢去出力?
不知她将来是否能够成为顾鎏陵的贤妻,但是事业上,她绝对当得上顾鎏陵一大助力!不比任何男儿差!
都说怕女子太张扬,但是问问全盛京,能给他挣爵位的张扬女儿要不要?
再问问,能为自己加官进爵的媳妇,要不要?
而顾鎏陵丝毫没有觉得妻子太出挑张扬,会抢自己的风头,或者丢人现眼。
借着下棋,让他自己发现容心羽身上的蛛丝马迹。
是的,他觉得顾鎏陵将自己的情况了解的很透,才有了这一局棋。
如此智谋、胸襟对比,袁宴清心里只剩下自惭形秽。
他输的哪里是一局棋?
容心羽见袁宴清灰败的模样,惊讶的看向顾鎏陵:“他真的同情你?
同情你武功高强,还是同情你年纪轻轻官职吊打许多同龄人?
还是同情你长的全盛京第一?”
“咳……”云斐忍不住轻咳一声,别过了头去。
他觉得此时气氛是紧张的,他这样有点不合时宜,但不知怎的就破防了。
大概是容心羽说话的语气吧,就觉得挺有意思。
已经顾不上袁宴清有多狼狈了,那是他自找的。
顾鎏陵淡淡看了云斐一眼,开口道:“我也不知,所以把我有的都拿出来比一比,让他开开眼,看看到底哪里值得旁人同情!”
容心羽恍然大悟般,清灵的眸子瞪的有点圆了:“他同情你说了我这门亲事?”
继而望向面红耳赤的袁宴清:“我说的没错吧?!”
顾鎏陵跟着问:“袁公子,上回媒人给你介绍的亲事,不知可及郡主十分之一?
本官倒是听说,盛京官媒里的媒人都是行内二十几年以上的人精了。
什么人配什么亲才叫门当户对,在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很少评估出错。
顶多也就是双方不满意,谈不拢。”
袁宴清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一点自尊心被打击的所剩无几。
介绍的什么人?
可不就是你镇国公府二房的姑娘吗!
说的好听是镇国公府二房,但其名声之差,也幸好是有镇国公上面祖荫蔽佑了。
他在外人眼底,竟是与那些人划了等号?
袁宴清心情复杂,硬着头皮道:“是在下此前浅薄了,还望承云郡主与顾都指挥使大人不记小人过,待改日,必定登门谢罪!”
顾鎏陵唇瓣勾起一弯讥讽的弧度,没有一丝心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