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到颖阳了,郑庆仁没有立即回平和县,顺便去看一下姐姐郑洁欣。
郑庆仁认识去颖阳林业局的路,直接去了郑洁欣的单位,在门口等郑洁欣下班。
五点半,颍阳县林业局大院内陆陆续续走出下班的工作人员。
很快,郑庆仁看到了熟悉的身姿袅娜的走出来。
郑洁欣戴着一顶棕色帽子,围着蓝色的围巾,脸上带着倦容,半头低着,并没有注意到郑庆仁。
感受到了有人拦在前边,郑洁欣惊恐的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自己弟弟郑庆仁。
神色慌张的问:“你怎么在这?”
郑庆仁这才看到郑洁欣额头帽子遮住一半的红色掌印。粉色的脖颈上,围巾半掩着的一道紫色掐痕。
想到郑洁欣仅仅因为有人挡路,就害怕的如惊飞的小鸟,怒火冉冉升起,忍着怒火,轻声问:“姐,夏贵又来找你了?”
郑洁欣下拉些帽子,系紧点围巾,支支吾吾。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追了出来,喊了声:“郑洁欣,你怎么走这么快?谭科长有事找你,在办公室等着。”
郑洁欣怯怯的问:“谭科长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你赶快过去吧!”
郑洁欣转身对郑庆仁说:“你再等我一会,我去见一下领导。”
踌躇了片刻之后,郑洁欣返回大院内,朝着办公楼走去。
郑庆仁揉了揉脑袋,才想起来,这个谭科长,就是把姐姐介绍给夏贵的人。找郑洁欣谈话,估计也和夏贵有关。
同时郑庆仁注意到,附近的同事在郑洁欣背后指指点点。等郑洁欣走进了办公楼,几个人谈话的声音也不再遮掩。
“也不知道郑洁欣怎么想的,一个农村出来的人,能嫁到城里,而且婆家条件那么好,竟然要离婚。”
“你不知道吧,上午她老公来单位,求着不要离婚,从她老公口里听说郑洁欣带着几个男人打了她老公一顿,就这还不打算追究,只想让郑洁欣回去好好过日子。”
“不可能吧,她老公家里可不一般,谁敢动手打她老公?”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郑洁欣新攀的人,比她老公家势力更强呢!”
路过郑庆仁身边时,还都意味深长的看了郑庆仁一眼。
这话,就是说给郑庆仁听的。因为这几个人看到郑庆仁一脸关心的和郑洁欣说话,猜到应该和郑洁欣关系匪浅。
没听到郑庆仁的那一声“姐”,还以为是郑洁欣新交结的男人。
林业局人都知道,郑洁欣老家是在平和县农村,颍阳里没有本家的亲人。
也没往郑洁欣家里人身上想。
郑洁欣一路纠结的走到了办公楼二楼,到了科长办公室门口。
谭科长和夏贵的父亲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小学初中又是同学。夏贵也是谭科长从小看到大,深知夏贵的秉性,同一个圈子里,愿意和夏家攀亲家的还真没有。
郑洁欣初进林业局,高挑灵动的样貌,被谭科长相中,立马和夏经国夫妇提了一嘴,结果夏经国夫妇俩人也相中了郑洁欣。
从农村里努力读书走出来的姑娘,模样俊,身材好,个子高,又在机关单位,夏贵见过之后,也认定了郑洁欣,非娶她不可。
多次撮合之下,又有郑洁欣的混混弟弟助攻,郑洁欣嫁进了夏家。
当时夏家娶亲的场面轰动全城,化肥厂出动了两辆轿车,还给了女方一千一百八十八的天价彩礼,酒席摆了六十多桌。
对得起郑洁欣!
知书达理,辛勤耐劳!
这是夏经国夫妇对郑洁欣的评价。
郑洁欣敲了敲科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大的谭亮亲自打开门,笑容满面的说道:“洁欣,进来坐。”
“谭科长,您找我有事?”
郑洁欣小心进去办公室,开口问道。
谭亮听到郑洁欣的称呼,拉下脸来:“怎么?和小贵闹了别扭,连叔都不愿意喊了?”
郑洁欣摇摇头:“这是在单位,您又是领导,我怕别人听到影响不好。”
谭亮的脸色缓了下来,和善的说:“现在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就没有必要称呼职位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谭叔。”
顿了顿,继续说:“听说上午小贵来局里找你,你们起了争执,小贵对你动了手?这就是小贵的不对,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非得弄得鸡飞狗跳。等一会你和我一块回去,见到小贵,我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在让他真心实意的给你道歉,并保证下不为例。”
谭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下郑洁欣脸上的伤。
郑洁欣说:“谭科长,我和夏贵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说好离婚了,而且我也已经从夏家搬了出去,不会再回夏家,等会谭科长就自己过去吧,也帮我转告夏贵,早点办离婚手续,对我对他都好,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洁欣,我知道小贵动手重,你受了委屈,一时半会想不开才说这种气话。听叔一句劝,等一会和我一块回去,叔也做个担保人,保证夏贵一定改正!”
郑洁欣冷笑,结婚两年多来,切身的感受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夏贵从小娇生惯养,骄横蛮纵,处处惹事,也就是有个好父母,自己屁本事都没有,可又喜欢到处显摆自己有本事。
在化肥厂的时候还能狐假虎威,吓唬住人。自从到了酿酒厂,还想像在化肥厂一样嚣张,没少被教训。之后大张旗鼓的酗酒,在自己人身上耍威风。
“谭科长,离婚的决心我不会变的,我弟弟在单位门外等我,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郑洁欣不想继续浪费口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郑洁欣!”
谭亮重重喊了一声,但郑洁欣根本没有停顿,脸色难看了些。
这时,郑洁欣也为继续留在单位隐隐担忧。
郑庆仁冷着脸,站在林业局的大门外。
这一会,从路过人的谈笑中,郑庆仁也听出了一点信息。
郑洁欣搬出去之后,夏贵认为郑洁欣只是一时生气,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也没怎么在意,更没听从父母的话,把郑洁欣找回来。没想到郑洁欣出去一个星期,也没提回来的意思,还传来话,让夏贵配合着去办理离婚手续。
夏贵终于忍受不住,今天上午到林业局找郑洁欣,让郑洁欣中午和自己一块回家。
郑洁欣不愿意,争执一番之后,在林业局,当着郑洁欣的同事的面动手打了郑洁欣。
该死的夏贵!
郑洁欣再一次从林业局大院走了出来,不过这次,神态轻松了不少。看着弟弟阴冷的脸,脸上也露出了担忧:“庆仁,夏贵今天确实来找我,起了争执,我额头和脖子上,也是在争执时,不小心碰到的。”
弟弟郑庆仁变了,郑洁欣还真怕郑庆仁再去找夏贵。
上一次在化肥厂招待所对夏贵动手,那是夏经国没有追究。要不然郑庆仁、郑小伟和郑宏伟三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郑庆仁进去的这一段时间,作为姐姐的郑洁欣也是度日如年,每天打听着案件的进展。从内心,害怕郑庆仁再次进去!
“姐,都到这个时候了,就没有必要说这种谎话骗我了。我也说了,夏贵如果敢动手打你,我也绝不会再客气。
不过,我们现在应该先做的,就是和夏贵办好离婚手续。而且你在这个单位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
郑庆仁也想好了,先让郑洁欣办好离婚手续,再办理辞职,这个林业局也没必要呆了。在普通人眼里,在机关单位上班,是让人羡慕的铁饭碗,可郑庆仁却看不上。
郑洁欣见郑庆仁都替自己打算好,一阵感动,还是劝说道:“庆仁,听姐的话,姐的事姐自己可以处理。你刚从里面出来不久,也刚刚做出点事,先把自己顾好。”
“好了,姐,不说了,我们先走。”郑庆仁也知道,郑洁欣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自己参与进来,和夏家硬碰。
“你是洁欣的弟弟?”
刚准备走,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快步追到了林业局大门的谭亮大声喊了一句,等郑庆仁停下,回头,然后眯着眼打量郑庆仁。
“我是!”
眼前的人郑庆仁不认识,跟随在郑洁欣后面出来,估计就是刚刚喊郑洁欣去谈话的谭科长。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洁欣的领导,姓谭,和洁欣的家公夏厂长也是故交。”
谭亮居高临下的说道。
郑洁欣的弟弟,一个村里的混混,年后的时候还摊上了一个严打案子,差点出不来。只不过运气好,洗了冤!
要不是郑洁欣,谭亮不会理这种人。
“你好,领导,有什么事?”
郑庆仁看着谭亮趾高气扬的样子,也一副轻蔑的问道。
这个谭亮先是利用领导的身份找郑洁欣谈话,应该是对郑洁欣施压,然后跟在郑洁欣后面出了单位,找上了郑庆仁,没安好心。
郑庆仁自然也无需对谭亮客气。
郑庆仁虽然加了“你好”这一个礼貌词,但语气和态度听不出丁点礼貌,让谭亮心里一阵不爽。
心里想着,这种乡下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怪不得被拉进去关了半年。
也懒得自降身份和郑庆仁计较。
不过郑洁欣的弟弟这到来恰到好处。
四年前郑洁欣初到林业局,虽是乡下姑娘,也是一股傲气。当时以领导的身份介绍夏贵认识,就算有夏贵父母身份的加持,郑洁欣也看不上夏贵。要不是因为这个弟弟出了事,求到了夏贵家里,也不会嫁给夏贵。
这个时候,可以让弟弟劝一劝郑洁欣。
“洁欣是我非常看好的下属,工作认真仔细,能力出众,我近期在极力推荐她到我们局技术站任副站长。
最近她家庭出了点矛盾,还闹到的单位,你作为洁欣的娘家人,最好能劝一劝她,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家庭,又影响了前途。”
谭亮把小事和前途两个词说的很重,好让郑庆仁心里有个对比。至于郑洁欣准备升任技术站副站长的事,也是真的。
林业局技术站,可是个香饽饽部门,早在半年之前,谭亮就受夏经国的委托开始运作,任命也快要下来了。
郑洁欣和夏贵一旦离婚,副站长也就和郑洁欣没了关系。
“谢谢领导,我会让我姐姐尽快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这个家,自然是夏家!
郑庆仁的识相,谭亮很满意:“好,还是你识大局,先劝你姐姐回家一趟,好好和家里谈谈。”
郑庆仁却摇摇头,说:“领导,你误会了,我说的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就是让我姐,和现在的夏家分割开,和夏贵离婚,怎么还可能劝她回去?你作为我姐的领导,既然这么看重我姐,希望你也能帮我姐告诉夏家,尽快把婚离了。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郑洁欣离开。
谭亮被郑庆仁的话噎了一下,瞅着离去的背影,冷声说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一点礼貌都没有。郑洁欣,也不想想,离开夏家,局里还能待的下去?”
郑洁欣和夏贵真的离婚,谭亮也不可能容得郑洁欣继续在自己眼皮子下。
八十里外的孙桥乡还差一个技术员。
那边的条件——一言难尽!
“冥顽不灵,结婚两年多了,也下不出一个蛋,不中用老夏还留这个儿媳妇干什么。就让夏贵和她离婚!过些时候,还得求着回来。”
自言自语完,走回林业局大院,找到自己的二八大杠,跨了上去,朝着夏家的方向里去。
走了一段路,郑庆仁停下来:“姐,你回去吧,我还要赶最后一班车回平和县。”
郑洁欣半信半疑:“这个点,最后一班车快要出站了,这里离车站六七里路,现在去肯定赶不上,今天先住姐那,明天再回去。”
“能赶上,我跑步快。”
郑庆仁也不给郑洁欣继续说话的机会,快速朝车站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