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有回才叫人情。”
周奕勾着嘴角,微笑说道:“我去镇上买些好酒,到时候给您送来。”
“嚯!这感情好啊!”
陈昌吉立马咧嘴笑了起来。
阳光下,那颗金板牙显得格外耀眼。
“我孙子要是跟你一样懂事,那我进棺材都不用愁咯。”
陈昌吉颇为絮叨地念着,“成天就知道疯玩,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想起村庄停滞的时间,周奕心绪微沉。
不过,明面上他还是笑着说道:“荣景才多大?”
“我像他这个岁数,上树掏鸟下水摸鱼,这些事情可都没少干。”
陈昌吉闻言,当即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一老一少来到屋后。
噫——吁——
木头搭建的棚子里,骡子的叫声拖得老长。
“嘘!嘘嘘!”
陈昌吉一阵轻喝,才使骡子安静下来,旋即将其牵出棚子。
他一手牵骡,一手指向后院角落,说道:“小奕,车在那,给它套上就成。”
“好嘞。”
周奕应了一声,开始忙活起来。
毕竟,这种粗活哪能让个老头子来干?
见周奕三下五除二地将套项系好,本想上手帮忙的陈昌吉感慨道:“年轻就是好,手脚利索,老了可不中用咯。”
没费多少功夫,周奕牵着骡车走出院门。
“路上小心点啊。”
陈昌吉站在门边,嘱咐道:“虽说我家这骡子通人性,但终究还是牲畜。”
“走下坡路,能多慢就多慢,晓得没?”
“知道嘞。”
周奕坐上车斗,说道:“我认路,放心吧。”
见陈昌吉摆手,他便一甩缰绳。
“哒哒”的蹄声响起,骡子拉动骡车,缓缓向前驶去。
驶出村庄,驶入山道。
车轮嘎吱作响,一副随时都要散架的模样。
周奕逐渐提起心神,不过并非担心车辆散架,而是防备它会彻底溃散。
根据目前所知,能够做出推测。
那股未知的诡秘之力笼罩村庄,使一切回溯,并将时间定格在灾祸之前。
那么,骡车在驶出村庄以后,是否会加快时间流速,让一切归于正常?
一到那种情况,骡子会变老,木质车架也会腐朽。
只要抓住时机,或许就能借此建立勾连,使罗盘能够精准定位。
只是目前无法确定,这项法则的覆盖范围究竟多广。
嘎吱——嘎吱——
山路并不宽敞,勉强能供骡车通行。
难免有些颠簸,摇晃的周奕尽量稳住重心,手中紧握罗盘,戒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变。
随着时间流逝,骡车不断朝山下行驶。
直到行至山脚,毫无异样发生。
周奕不免疑惑,回首望向山腰间的村庄,低语道:“猜错了么?还是覆盖面积超乎设想?”
诡秘法则千奇百怪,一切只能凭借主观去猜。
即便能够确定类别,可表现的形式却有不同。
周奕低头凝视着罗盘,陷入一阵沉吟。
坤为地,理应不该跟时间扯上关系。
如果代表这个“地界 ”中所发生的异变,那么总该走得出去才对。
周奕微微一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觉得刚摸到的脉络,似乎又断掉了。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奕扯动缰绳,调转方向,骡车朝城镇方向驶去。
一路无事,骡子悠悠前行。
进入城区,道路两边的行人逐渐增多。
想到家中那对兄妹,周奕取出母符,见符面无恙以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迟则生变,这趟还是得尽快回去才行。
好在城镇边缘就有一座集市,要想买些什么,那里基本都有。
于是,周奕便驾驶骡车进入集市,逐渐发现些许异样。
无论商贩还是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么都有些奇怪?
总不至于没见过骡车吧?
这般想着,他尝试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很快就得到答案。
这身宽松的道袍本就出众,此时脏兮兮的更显特别。
恐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真跟流浪汉没啥区别。
“难怪,是怕我付不起钱么?”
这般想着,周奕索性不再砍价。
商贩说多少钱,那就给多少钱,只要价格别太离谱就行。
反正卡里的五十万至今未动,兜里有钱就有底气。
周奕一扯缰绳,骡车在一家米面粮油店前停下。
“老板,买些米面。”
商贩微微一愣,看了看周奕,又看了看骡车,语气怪异地笑道:“年轻人,用骡车锻炼身体么?”
山路颠簸,驾驶骡车的确不太轻松。
周奕笑应道:“我倒是想搞辆马车威风威风,奈何小山村没有那种东西。”
商贩似被逗笑,走入店内介绍起他家的米面种类。
“这个米好啊,你看颗颗浑圆,吃过的都说好。”
“这面也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做包子、扯面条,那都是这个。”
说到这,商贩竖起个大拇指来。
周奕也不亏待自己,当即说道:“成,就要最好的,米面都各来十斤。”
“得嘞。”
接着,商贩开始称面量米。
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两大袋交到周奕手中,“一共四十三块二,收你个整,四十。”
周一点点头,给钱接货,将其放在骡车之上。
甩动缰绳,驴车继续前行。
不等把集市逛上一圈,骡车就被装的满满当当。
粮食、蔬菜、肉类,甚至还买了些瓜果。
最后,周奕又到酒行买了三壶好酒,这才驾着骡车踏上归途。
兴许是货物太多,骡车太沉,骡子拉起车来有些吃力,走得更慢了些。
不过周奕并不着急,一手握着罗盘,一手持着母符,随时观察动向。
许久过去,日头偏移。
骡车终于驶入村子,不时有村民投来目光,发起问候。
“小奕,买这么多?”
一名皮肤黝黑的农夫凑到车边,笑道:“嚯,物件还挺齐全。”
周奕并不吝啬,大方问道:“叔,我这菜又多又好,你要不要拿点回家?”
“你年轻,长身体得多吃些。”
农夫摆了摆手,又邀请道:“啥时候来叔家里吃顿饭?我让你姨做些好的尝尝。”
说到这,他也感到嘴馋,咽了口唾沫。
村民们大都淳朴,家里有好东西,一向留着招待客人。
不过,察觉村中异常的周奕却只能婉拒,“叔,我这么多东西,不吃完可得坏了,有空再过去做客。”
“成。”
农夫乐呵呵地负手离开。
周奕看着已过正午的天色,自语道:“这一来一回,怎么花了这么久?”
想当初,他也不是没有驾驶骡车进城采购,往往都是两三个小时足矣。
可是今天,却整整耗费五个小时。
“老伙计,你也没变老啊,体力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骡子似乎真通人性,当即“噫吁”地叫了起来,似乎在发起抗议。
周奕哑然失笑,甩动缰绳。
没过多久,骡车在自家门前停下。
走入庭院,揭下门上完好的子符,随后就推门而入。
客房的房门紧闭,兄妹俩似乎连房间都没出过。
周奕抬手轻叩。
少顷后,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李长晴露出小半张脸,警惕地看着周奕。
周奕有些无语,说道:“诶,这是我家,既然你们打算入住,那就别跟防贼似得好吧?”
李长晴闻言,才将门缝拉大了些。
直到这时,周奕才看见床上的李长明。
蜷缩的身躯微颤,似乎非常痛苦。
诡秘又开始躁动了么?
周奕微叹口气,对李长晴说道:“我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搭把手,卸个货。”
李长晴依旧一声不吭,只用行动表明态度。
她从屋内走出,又轻轻关上房门,跟随周奕来到前院。
二人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货物全都卸下了车。
周奕长舒口气,说道:“有什么需要,你们就自便吧。”
“你收留我们,我帮你干活。”
直到这时,李长晴才终于出声,并向周奕伸出了手。
周奕微微怔了怔,将肮脏的道袍脱下,咧嘴笑道:“这感情好。”
说完,他又坐上驴车,拎着两壶酒驶向陈家。
正值午后,陈昌吉坐在自家门前,不时摇动蒲扇,颇为惬意地乘凉。
嘎吱声中,骡车缓缓驶入前院。
周奕一扯缰绳,随即从车斗跳下,提起两壶酒走向陈昌吉,“陈爷爷,答应您的酒。”
陈昌吉满脸堆笑,伸手接过酒壶。
他起开壶盖,放在跟前嗅了嗅。
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陈昌吉当即赞道:“好酒!香得很呐~”
话落,他又皱着眉头问道:“不便宜吧?”
“嗐,小钱!”
周奕摆摆手,没有详说价格,牵着骡车朝后院走去。
一阵忙活,他将骡子牵回棚子。
又与陈昌吉闲聊一阵,周奕就回到家中。
不等跨入前院,就能闻到淡淡的饭香飘来。
周奕驻足站在院门前,看着恢复烟火气的屋子,耳边似乎响起梁赟的声音。
“兔崽子,杵着干嘛?赶紧吃饭,吃完诵经!”
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激荡,周奕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紧锁眉头,使劲眨了眨眼,使略微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
这一刻,他才像寻常的少年一般。
有苦楚,也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