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庭院。
皎洁的月光,将一切都披上一层朦胧
一道人影飞掠而过,漆黑的长发无比张扬。
疾行之间,散发出的气息满是肃杀,让人不由感到心悸。
于夜色当中,陡增几分诡异。
凭借迥异与村民的衣着打扮,周奕当即认出那人身份。
饶是如此,他同样怔了一怔。
开始了么?
想到这点,周奕立马长话短说,将事情的缘由告知于付班主等人。
当听见“诡秘”二字,众人皆是感到慌乱,恨不得当场离开这个村庄。
这两年来,戏班于山村间流转,四处接活维持生计。
听过不少传闻,也曾亲眼见过。
上一回的经历,就令戏班付出极其的惨痛代价。
剩余的这些人能够死里逃生,纯属侥幸。
渐渐地,众人陷入一阵沉寂,将目光聚焦在班主身上,等待他做出决策。
周奕同样在旁观望。
若要调动村民撤离,无疑会浪费许多时间。
不仅是自己,整个戏班都很有可能陷入险境。
如果顾及众人安危,趁现在立马离开,便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只要付班主开口,周奕会毫不犹豫地帮忙收拾。
毕竟,本就与这个村庄没有太多瓜葛。
村民们是死是活,又与自己何干?
目前这种情况,要当英雄的话,怕不是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周奕本身毫无这种抱负,仅想安然度日而已。
只是阿良惨死,做不做事,救不救人,便都没了所谓。
唯一的执念,就是给那侍诡者来上几剑。
说是情绪作祟也好,不自量力也罢。
有些事情,本无法全用利弊衡量。
付班主眉头紧锁,看着沉寂的村庄陷入沉默。
眼中情绪忽明忽暗,露出异常纠结的神色。
在生死攸关的危机面前,求生的欲望欲使人利己。
沉吟片刻,他最终还是说道:“去拿锣鼓。”
顿了顿后,付班主又说道:“咱们把消息带到就行,至于村民们走还是不走,那就交给村长吧。”
一番话落下,戏班上下当即做出行动。
未过多久,他们就陆续走出老宅。
以二人结成队伍,朝村子各处扩散开来。
铜锣与鼓声响起,伴随呼喊传遍全村上下。
渐渐的,有村民家中亮起灯火。
可出门以后,他们便开口呵斥,搞不懂这戏班大晚上的闹什么幺蛾子。
于是,戏班人员只好开口解释。
对于诡秘一事,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嗤之以鼻……
另一边,周奕手提铜锣,站在村长家门外。
庭院里,付班主正极力向村长劝诫。
周奕眯了眯眼,眸中情绪晦涩不明。
只要将祸根解决的话。
无论班主还是村长,无论戏班还是村民,大家都会安全吧?
这无关喜恶,只是想让珍视之人脱离险境,至于其他不过顺带罢了。
这时,付班主已从院内退了出来,脸上神色颇为复杂,难说好坏。
“走吧,咱们去下一家。”
光凭这话,周奕就能明白,班主与村长的交涉失败了。
他心想也是,冷眼瞥向逐渐关上的院门,暗骂了声“顽固”。
随后,周奕又向付班主说道:“付叔,接下来的几户,我就不跟你去了。”
付班主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周奕笑了笑,说道:“我得去办点事情。”
一般而言,付班主并不会过问周奕的事情。
可是联想今晚种种怪异,他半带警觉,半带疑惑地问道:“啥事儿?”
周奕摇了摇头,没有应答,而是颇为絮叨地说了起来。
“付叔,我那公鸡就拜托你了。”
“不能关着,得让它见得到太阳。”
“没条件就喂点米,有条件就让人抓些毒虫回来。”
“每隔七天,喂点五粮酒,给它补补身子。”
“我之前托阿良帮我买了,还没去拿呢,应该还在他那屋里。”
说到这,周奕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想再养数月,等你生辰再把鸡送你的。”
“土里千年,不敌好鸡一只。”
“趋吉避凶,它可是这个哩!”
周奕竖起拇指,显得颇为自豪。
不仅人爱听戏,阴物也有这个喜好。
清幽的戏腔,总能给人一种通幽的意境。
其实,对于阴物同样如此。
故而戏班大多阴气颇重。
这个戏班常年流转与各处村落,极其容易招来邪祟。
因此,周奕才费尽心思挑选,培育出这么只长着五彩羽毛的大公鸡。
付班主眉头紧锁,凝视着这个比自己小上二十来岁的少年。
相识、同行,长达一年之久。
这段时间里,付班主不是没想替对方庆祝生辰。
只是每次提起,周奕总是笑着摆手,说“庆生的话,哪天都可以,无需太过隆重,一碗面两鸡蛋足够。”
付班主却是知道,由于无父无母,所以周奕并不清楚自己的生日,甚至就连几岁都无法确定。
仅能从外貌上判断,大约十七八岁左右。
年纪轻轻,此时却在交代遗言么?
付班主深吸口气,沉声道:“小奕,等叔跑完最后几家,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那只鸡,叔可养不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只认得你,别人靠近就得挨啄。”
周奕咧起嘴角,眯着眼睛笑道:“那就揍它!没大没小。”
见他故作寻常模样,付班主暗叹口气,问道:“非去不可么?”
话音落下,周奕陷入一阵沉默。
阿良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心意已决,周奕点了点头,“叔,人各有命。”
付班主张了张嘴,也清楚周奕的性格,话都已到嘴边,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等叔忙完手头的事情,会跟戏班在村口外那岔道等你。”
“好。”
说完,周奕就将手上的铜锣递给付班主,转身朝东北方向跑去。
哐——哐——
铜锣声再次响起。
平日尤其注重保养嗓子的付班主,现在却在声嘶力竭地呼喊村民撤离。
……
村中小径,周奕迈步狂奔。
他也无法确定,那个侍诡者究竟在哪儿。
只是凭借卦象,下意识地做出判断。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时能听见锣鼓声传来。
那是其余戏班成员,正在调动村民撤离村庄。
颇为讽刺的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面前,只有少部分村民选择跟随。
大多数人则是抱着侥幸心理,甚至觉得戏子们胡说八道,骂骂咧咧地呵斥一番,旋即就转身回屋睡回笼觉了。
周奕一路疾行,几乎快要跑到村尾,这才逐渐放缓脚步。
侧前方,是一座与众不同的洋楼。
比起周遭的农家建筑,它显得极为突出,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庭院面积极大不说,三层楼的高度足以傲视整个村庄。
外墙贴着青灰色的瓷砖,显得极为洋气。
顾卿依正倚在墙边。
见周奕到来,她微微蹙眉,问道:“小先生,你还真敢来?”
“嗯。”
周奕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院内,“那家伙在这里面?”
顾卿依点了点头,周奕便陷入一阵沉思。
这一户,不正是本村的地主林家么?
正因为林家二儿子大喜,才请来戏班庆贺。
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儿?
由于常跟阿良采买物件,所以周奕也曾接触过这林家人。
林家家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留着两撇八字胡,总是以笑脸待人,说起话来极为和气。
财大气粗,不拘小节。
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却总给周奕一种笑面虎的观感。
至于林家家母,则是恰恰相反。
寡言少语,好像心有郁结,不爱与外人接触。
夫妇二人有两个儿子,似乎智力都有些问题。
大儿子面相憨傻,只爱抱着他的媳妇。
只要兴致来潮,他便丝毫不顾旁人在场,做些异常亲昵的举动,甚至有些不堪入目。
至于他的媳妇,时常都是一脸麻木,好似木偶一般任其摆布。
林家的二儿子,周奕也有见过。
比起兄长,他就更痴傻些。
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宛若稚童一般。
只要是他觉得好的,那就要强塞给你,心眼倒是不算太坏。
据村民们所说,二儿子的新娘是城里来的。
上过学,读过书,是个有文化的姑娘。
那时候,周奕就觉得可疑。
这种好姑娘,真会心甘情愿来这山村,嫁给个痴儿?
一般而言,会有两种可能。
一是贪图钱财,二是遭人胁迫。
联想林家古怪的氛围,周奕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因此,阿良再要购买物件,他就不陪着来了。
此时,周奕冥冥中觉得,或许就是那二儿子的新娘出了问题。
不过,为何会是阿良受害?
一时间,周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内,锣鼓声渐息。
周奕遥望村口,隐约能看见火光闪烁。
那是班主举着火把,带领村民们进行撤离。
收回目光,周奕沉声说道:“能疏散的都疏散了,准备行动吧。”
顾卿依语气颇冷,问道:“你真要跟我进去?”
周奕没有应声,只是从挎包内抽出一张黄符,以心声念咒。
“谨请南方火门开,五方童儿送火来!”
轰!!!
一道淡红色的烈焰轰然迸发。
升腾的火光驱散夜色,照亮周奕坚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