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在空中飞舞盘旋着，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彩虹般绚丽。
地上的人儿，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它。
风萤两手交叠，放在曲起的双膝上，望着前方，声音清清凉凉道：“他们都走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染沉默，他的姿势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他该走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无数遍，可脚……不听使唤。
不可否认，他……不想走。
他转头对着她，黑眸风起云涌。
她在这里，他竟然不想走了；她在这里，那半个钟头，竟然也没有那么难熬，他反而还有点……乐在其中。
他大概是病了。
那就病吧。
他不想治。
许久，他终于出声：“你要走？”
“不然呢？”她眼睛对向他的脸，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风萤觉得这少年还真有趣，说话都是三言两语的。
“你走吧。”他垂下头来，搓了搓血渍早已凝固的双手，在风萤纳闷的一刹那，他猛地把手心覆在水泥地上来回用力地摩擦着。
于是，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在寂静空荡的夜里逐渐涌起，竟胜过一切城市喧嚣直达风萤敏感的耳蜗中。
他的动作是那般行云流水，地面的沙土、小石子、水泥疙瘩完全没有给他造成一点影响，反而还让他更沉醉其中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你在做什么？”她按住他乱动的手，声音含着淡淡的斥责。
“脏。”他手没再乱动，低声回答道。
闻言，风萤小心地托起他的双手，借着微弱暗黄的灯光，仔细地检查起来，从指间到掌心再到手腕，没有放过一处。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干涸的血渍，又有鲜血流出？他刚才明明还没有伤口的！那些血渍也不是他的！可是现在，这些鲜红欲滴的鲜血却真真实实是他的！
视线上移的过程中，她才注意到：原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衬衫。
难怪，他的手，好冰冷。
少年没有动，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她掌心的温度，很温暖。
那股少女清香，不停地扰乱着他的心。
“不脏的。”她轻轻地说着，抱起他冰凉的双手，用手给他搓了搓。她又把脸凑近些，摘下口罩，嘴里呵着热气，试图给这双手取暖。
染看不到她凑近的脸庞，却能感受到她在他手上逼近的、滚烫的呼吸，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呼吸微微加重、喉咙干涩得厉害，可他……并不想躲开。
过了一会儿，风萤轻轻地放下他的手，然后脱掉自己的风衣，打算给他穿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她便已经为他穿好了。
她又把口罩给他戴上，他这样子要是被认出来……
他一愣，刚想把它摘下来，她的声音便穿透空气，蹦到他耳边：“送你的。别摘掉好吗？”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他……真的不再动它了。
“其他地方有受伤吗？”风萤看着他乖乖的样子，询问道。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
一分钟后。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风萤跑开。
这次，他没再阻止她。
手机震动。
他打开，接听电话。
“染，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蓝小心翼翼地关切道，声音有些急促，透着一丝紧张、不安。
“我没事。在那等我。”
“好。”顿了一会，她又道：“染，你现在在哪里？”
“别问。”
闻言，那边好久都没有声音。
“好。那我……等你来接我。”
最后这一句，有气无力，似乎压抑了很多情绪。
……
十分钟后。
风萤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透明购物袋，里面装着水、小面包、纸巾、药膏，还有一对白色暖手套。
她瞧了一眼那个少年，还是那个姿势。
他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姿势呀？风萤心里暗叹。
他在休息。
她没叫他。
风萤抄起一瓶水，拧开盖子，将水倒在纸巾上，兀自托起他的一只手，低头认真地擦拭起来。
开始时少年指尖微动，但后来再没有动作。
他仍旧仰靠在墙壁上，仿佛没有人来过一般。
风萤将他两只手上的血渍擦好之后，开始给他上药，虽然他手上只是有些破皮，但还是得以防万一，避免伤口感染为好。
她的指尖在他的手心里来回一圈圈打转，那清凉柔腻的触感让染的心不由地颤了一下。
上完药，她又轻轻地给他套上手套。
手上陡然增加的重量让他一怔，手心手背继而升起的温度又让他上下起伏的心安静下来。
“给你买了面包，要吃点吗？”她蹲在他面前，轻声询问道。
他先是一惊，随后又慢慢地摇了一下头。
他不吃面包。
风萤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神色，只当他不饿。
“回去吧，这里凉。”
他沉默。
“你这样，关心你的人，会担心的。”
他还是沉默。
“你想去哪？我陪你。”
还是一片沉默。
风萤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头，“这里不安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想走。”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为什么？”
他不说话，悄然低下头来。
风萤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是……不爱说话呢。
她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听话好吗？这里真的不安全。”
“我不怕。”他哑然，“血，是他们的。”
“嗯，我知道。”
他深呼一口气，“那……你不怕……我吗？”
“我要是怕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为……什么？”
“你不坏。”她肯定道。
他惊楞，半晌没回话。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你那么做，肯定有理由。而我，管不着，也管不了。我只管我想管的。所以，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你想走就走吧。”他撇开头，冷不丁冒出这一句。
风萤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想：他……真的是……有气死人的本事。她要是想走，根本不会在这里和他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