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昀知道,除了去太王太君后宫中,还有一处更为安全,定然不会让人撞见。
那便是姬杉的住处了。
然而私心而言,他并不想提及此事。
毕竟令姜都没有在未央宫由陛下亲自照顾过……
“唉,是,想想也只能麻烦他老人家了。”姬杉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大约……已尽亥时。”
“太晚了,太父怕是已经歇息了。”她垂眸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令珺,“今夜便先让她宿在这里吧,明日待孤下朝,再去同太父说此事。”
“那顾良君那里……”温昀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吩咐人准备着,等孤消息。”
明日要先将令珺放到太王太君后宫中养着,而后还要去告知顾知年“已有孕四月”这件事情。
真是麻烦得很。
*
“哎呀,陛下,要哀家说,既然喜欢,要么就把人接到宫中来,要么,便也别让怀了孕了。这宫外生育,还是个王女,不是徒生风波吗?”
“此事是孤一时疏忽,留了遗漏。”姬杉并未反驳太王太君后所说。
而他听完姬杉说的话后,长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疏忽遗漏,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还不好纠正吗?
要么虚报月份在想要将之前接回来,要么一碗落胎药灌下去就完事儿了。
哪怕药物难流,那用棍棒怎么也能打掉。
如今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抱了回来,只能说明他这个孙女当时没忍心那样做罢了。
“陛下当真确认了这孩子血脉无误?”
“嗯,太父放心吧,时间上对得上,怀孕前后的行踪也派人仔细核查过了,确是孤的血脉无疑。”
“那您确定了要将她交由顾良君抚养?”太王太君后抿了一口茶,“陛下莫怪哀家说话难听,若是生父出身卑贱,顾良君这个养父的身份,会不会高了些。”
“不会。”姬杉并未藏着掖着,只是如实说道,“令珺生父出身合适,良君的身份也合适。”
“合适?”太王太君后读出了她这句话中包含着的信息,眼皮跳了两下,“既然如此,那也罢。”
其实他是钟意陆染之来养的。
毕竟在他眼中,陆染之性子更温柔和善些,也会照顾人,适合做父亲。
不过姬杉根本就没往旁人身上考虑,他也不想讨这个嫌。
只不过那个魏国帝卿顾良君看起来病怏怏的,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吹跑,像是个福薄的命。
现在看来,倒是个好命的。
“倒真是有福之人。”太王太君后微微摇摇头,“行,那这几个月,陛下便放心将令珺放到哀家这里吧,哀家会照顾好她的。”
“让太父费心了,怕是要吵到您休息了。”姬杉客套了一句。
“不碍事儿,人老了,喜欢热闹。”他慈祥一笑。
“好,那孤便替令珺谢过太父了。”目的已然达成,姬杉说罢起身便准备离去。
可太王太君后却是叫住了她。
“陛下,其实哀家也有话同你说。”
“太父但说无妨。”
“唉,要知道这人老了不光喜欢热闹,还喜欢多思多想,以至于哀家最近总是忆起些陈年旧事。”
姬杉想他大概是话中有话,于是重新坐下。
“陛下也知道,哀家这一辈子,不过两个孩子。可惜羡儿体弱多病,去世得早,当年先王怕哀家因为她的早夭而伤心欲绝,便从宗室中抱了个男儿让哀家养着,以解愁绪。”
这个男儿自然指的是萧念安的父亲。
“在你母亲出生之前,只有阿真陪着哀家,可后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真只留下了念安这么一个孩子便早早地去了。”
话已至此,姬杉彻底听明白了太王太君后要想说的是什么。
“陛下,哀家不懂什么朝政,也不知道萧念安究竟犯了什么错,只是沂河那地方实在贫穷偏远,环境恶劣,哀家真是日日夜夜担心着她……”
“孤知道,万事孝为先,太父的愁虑孤也知晓。只是将萧念安革职贬官是孤亲自下的旨意,如今还不到半年,实在不好朝令夕改。”
“哀家自然知道陛下的难处,但……”太王太君后昏花的老眼中出现了些许哀伤,“哀家之前并未向陛下求过什么情。她自己犯了错,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哀家也不奢求陛下网开一面,让她回都。”
“可若是有机会,还望陛下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给她换个地方吧……”
“太父所愿,孤记下了。”姬杉看着太王太君后如此神情,也不再说些冷硬之言,“等过完年吧,过完年孤寻个由头,将他调到润南去。”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想让萧念安在沂阳待太久。
既然太王太君后还开口替他求情,倒不如一天也别待了。
太王太君后也知道润南那个地方。
虽然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同沂河一样地处偏远,较为贫瘠,但好在不是什么酷寒酷暑之地。
“多谢陛下,如此,哀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多日来压在他心头的担忧,因为姬杉这一句承诺,终于有了散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