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自觉是对不起这个孩子的。
往日对他多有忽视,然而江照白却依旧乖巧懂事,尽孝尽善。
不过她之前也确实没想过这孩子如此命好,竟然能为陛下选入后宫为侍……
“臣谢过陛下。”江淮序说着俯身退下。
平日里倒不显,如今姬杉这样一提,她还真的有点想念这个男儿了。
看着江淮序匆匆离去,似是迫不及待的背影,姬杉不由喝了一口茶。
要不说她体贴夫郎,体恤臣下呢。
*
“哎呀,母亲快快请起,您对我行如此大礼,男儿怎能受得住。”
江照白好整以暇地欣赏完江淮序的跪拜,这才假惺惺地含着泪将她从地上扶起。
他可没打算稍微得意就和江淮序撕破脸皮,毕竟在大周,不孝可是大罪。
他可不想因小失大。
于是江照白象征性地抹了两滴眼泪之后,便坐下和自己母亲简单说了些近况。
主要包括但不限于,姬杉对他如何好,他在后宫如何如鱼得水又春风得意。
无非就是炫耀。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江淮序叹了两口气,“如此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提到父亲,江照白脸上的神情停滞住了,而后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是啊,虽然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男人多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是非多的,我觉得现在很好,跟在侯府时没差,您也一样,你不为我担心太多。”
江淮序刚想点头,却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弟弟们在家中如何了,可有许配人家?”
“这……”江淮序被问住了,她不太关心这些的,“都是兰心管着,大约是还没。”
江照白听罢心中冷笑一声,只想母亲还是那个样子。
不闻不问。
不过也好,这才方便他把那些小崽子弄到都城来搓磨。
“既然如此,不若让弟弟们来都城吧,我也好为他们想看着。”
“行,既然你愿意费心,也是他们的福气。”江淮序想都没想便应允了,“为娘回去修书一封,让他们过来。”
这下,江照白第二个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
母子二人的谈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姬杉的耳朵里。
虽然全程对话都没什么营养,但好就好在“没有营养”四个字上了。
既没附耳说什么悄悄话企图遮住她的耳朵,也没有大摇大摆言论任何敏感话题。
姬杉倒是放心了。
只不过这边宫人刚向她回禀完,这边江照白在送走江淮序之后又跑到了未央宫来。
只是眼睛还红彤彤的。
“见完你母亲了?”姬杉明知故问着。
“是的陛下。”江照白语气闷闷。
姬杉这才注意到他声音不太对劲,于是朝着他招了招手。
江照白会意走进。
这下她终于看清了这人红肿的双眼。
“哭啦?”姬杉颇为诧异。
虽然回禀人是有说什么喜极而泣,但能把眼睛哭肿成这样?
“嗯。”江照白却是应下,“母亲走后,臣侍有点难受……”
行吧,也是个小哭包。
一个个都是水做的吗?
这么爱哭。
“都是些男儿家的敏感心思罢了,您不必在意臣侍的。”他看着姬杉那副无语的样子,赶忙补充了一句。
“其实……臣侍是有事想求陛下的。”
“说吧。”姬杉手指划过他的脸颊。
“是这样的,虽然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嫡子,但是家中的庶出兄弟也算与我血脉相连。”
江照白说着,面上露出了迟疑之色,却还是继续说往下接道,“如今他们也到了想看人家的年纪了,臣侍思及当年离开家时,庶父对臣侍说的话,便想将臣侍那几个庶弟接过来,也好帮他们瞧一瞧。”
“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揽这种活儿了。”姬杉刚才听人禀报时就想说了。
江照白虽然已经生过孩子了,但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这替人相亲的事儿,不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才会做的吗?
“倒也不是。”江照白适时划过一丝尴尬神情,“只是毕竟是庶弟嘛,臣侍入了宫,庶父也觉得弟弟们应当来都城,臣侍便……”
哦,这次姬杉听明白了。
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呗。
江照白虽然算不上麻雀……
但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然珉阳侯有爵位在身,但毕竟珉阳是偏僻之地。
嫡子也就罢了,庶子确实很难嫁到名门望族做正夫去。
也难怪想让江照白当冤大头帮忙呢。
“行,你若想接,接便是了,这点小事儿孤不至于管着你。”
“多谢陛下。”江照白终于笑得真切了一些,“您这般宠着臣侍,臣侍都不知道怎么回报您了。”
“你不知道?”姬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臣侍这下似乎是知道了。”这次他应答的声音极轻,“上次臣侍的回报,您可还喜欢?”
这次江照白的脸颊连着耳朵也真真切切地红了起来。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大胆去做那样的事情。
可能有的贵郎会觉得那样做是受到了侮辱,但是他却不会这么想。
“还可以。”姬杉倒也觉得新奇。
不过江照白的花活儿历来都多……
跟他这副小白花长相还真是大相径庭。
“那臣侍继续那样服侍您?”他手掌贴在她肩上,眨了眨眼。
“善。”姬杉从善如流。
*
“阿竹,这一年过得委实是快,转眼间,冬天便来了。”萧念安站在房檐下,看着今年的初雪,不禁感慨道。
雪下得不大,甚至地面上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但却昭示着旧的一年即将结束,而新的一年也终于要到了。
“是啊。”阿竹紧跟在他身后,像往常无数次一样替他披上裘衣。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
是啊,能不快吗。
大人这一年来,都被困在了这四方的院子内。
哪怕前半年还在丞相府,可心却早就被困住了。
往年他都会做些什么呢?
陪着大人四处奔波,陪着大人熬大夜,研磨掌灯……
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可却也满足。
到了年底,还有能回忆的东西。
走过大周的大江南北,也不算是在虚度光阴。
可现在呢?
阿竹完全想不起了都做了些什么……
他有点为大人感到些许不值。
虽然是大逆不道的,但他总在想,小王女和小帝卿,究竟给大人带来了什么呢?
若只是一年还好。
若是一辈子都是现在这样,大人真的会感到幸福吗?
阿竹想着,偷偷看了一眼萧念安的侧脸。
脸上赫然挂着幸福感满满的微笑。
他一时间更是五味杂陈。
“可惜就是令珺和席玉年岁还太小,不能受冻,看不了这场初雪了。”萧念安说着,叹了一口气。
陛下也不在这里。
姬杉自他生产后这一个月内,来看过他四五次,若说是在别的人家,自然算不得常来。
但放在她身上,已经很是频繁了。
萧念安只觉得这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浓烈的家的味道,而现在,终于是有了些了。
若是能跟陛下同淋一场雪便好了。
他年纪大陛下许多,男人的寿命又普遍比女人短些。
因此萧念安真的不确定自己今生是否有机会能跟陛下白头到老。
他伸手试着去接住雪花。
只可惜下一秒便在他掌心化作一汪清水。
“消失得可真快啊。”
*
“殿下!您慢些跑!当心摔到!”
令姜自从会跑会跳了之后,俨然变成了小孩子最活泼爱闹的年纪。
冒着小雪,一点都不觉得地滑,在王宫之中跑来跑去。
“哎呀,都说了,你们不用担心窝啦,本殿才不会摔倒。”
宫人们没有丝毫办法。
按照常理来说,令姜这小胳膊小腿的,捣腾起来是根本跑不快。
甚至跑起来的速度不及大人迈一步。
但问题就是,这些宫人根本不敢阻止啊!
只能在她身后围成一个保护圈,小步慢跑地跟着,好在令姜摔倒的第一瞬间,把自己当成肉垫子献祭出去。
然而却还是没防住令姜直勾勾地撞在了别人身上。
她屁股倒是没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但额头可是严严实实被骨头撞红了。
“好痛唔。”令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却坚强地没有红眼眶。
可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却呆立在了原地。
“殿下,您没事儿吧……”男子显然是认识她的,因此更加慌乱了。
很好,入都第一日就撞了王女,他的运气也是绝了。
“没事没事,令姜不疼,也不哭。”令姜吸了吸鼻子,连连摆手。
她这才抬起头看清男子的样貌。
“咦,你是谁啊,窝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回殿下的话,这是宁越宗卿。”男子身边的侍从俯身回道。
“哦哦,原来是堂兄呀。”令姜恍然大悟。
宁越宗卿听罢倒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跟在令姜身后的贴身侍女才想起来,“殿下,宁越宗卿当是陛下的堂弟才是。”
“那岂不是令姜的…堂…舅?”令姜迟疑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