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年醒来时,天空已经全然被黑暗笼罩。
好在他这两年身子调养得不错,只是中暑才晕倒的,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他醒后迷茫地看着上方的床幔良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羽阳殿。
“若羽,陛下呢?”
听到声音,若羽终于停止了点头昏昏欲睡的动作。
“殿下,您醒了!”他见到顾知年苏醒,脸上带着喜色,却在意识到主子都问了什么后,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奴给您拿水喝。”他巧妙地回避了顾知年的问题,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然而顾知年却垂下眼帘,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后,又再度问道:“陛下呢?”
“陛下……”若羽眼神飘忽,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救了命了,他该怎么回答啊!
“啊!太医说了,等您醒了,要奴赶紧告诉她,她好过来给殿下复诊!”若羽说着,拔腿就要往外跑。
“陛下没来过,对吗?”见他这副顾左右而言她的样子,顾知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眸中的光彩逐渐黯然失色。
“谁…谁说的!殿下,陛…陛下来过的呀!不过天色晚了,陛下就先走了!”若羽看着他的模样,赶忙解释道。
阿弥陀佛,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
陛下应当不会知道吧……
“你不必这般骗我,我都知晓的。”顾知年略带悲伤地合上眼睛。
他早就知道会有因此失宠的可能。
可他,又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自己却毫不作为。
顾知年明白,他终究是让陛下失望了。
以至于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殿下,您别太伤心……”若羽看他伤神,心疼极了,“您一昏倒,陛下便叫人将您送到了这里,又立即传了太医,这里可是未央宫啊,陛下肯定心里是在意您的!”
顾知年没再说话,若羽也不知道他是听没听进去,只能瞧见他轻轻咬住了下唇。
“殿下……”
“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儿。”他神情依旧平静,声音却略带哽咽,“我要休息了,熄灯吧,明日……”
顾知年说着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明日我再去宣室殿求见陛下。”
他虽然无法接受被妻主厌弃,但……
还是那句话。
他别无选择。
可若羽听到这句话,却是再度蠕动起了嘴唇。
“怎么了?”见他半晌没有动作,顾知年这才问道。
“殿下……”若羽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件事情,主子是早晚要知道的。
“陛下说,等您休息好,就派人将您送回羽阳殿,让您好好养伤,若是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顾知年身形微颤,顿时僵在原地。
这样的命令,明面上是养伤,实则是变相禁足。
但禁足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无法向陛下求情了。
想到这里,顾知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也嗡嗡作响。
甚至眼前也有一瞬间的黑色。
“那怎么办……”顾知年微张开双唇,喃喃道,“父亲该怎么办……”
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顾知年想着,突然觉得心脏绞痛得厉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殿下!您怎么了!”
见他伸手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双眼微闭,努力又艰难地呼吸着,若羽顿时慌了神儿,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殿下,您心脏不舒服吗?您先躺下,奴去叫太医!”
“陛下……”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顾知年就已经疼到眉头紧锁,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奴知道!奴派人请了太医,就立刻去求见陛下,您别着急!”若羽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回枕头上,而后便小跑出偏殿。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顾知年在他走后,缓慢地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而后,眼泪缓缓从他眼角滑落。
一串又一串,无声又可怜。
*
“殿下,顾良君殿下的侍从前来求见您,说是殿下心脏疼……”安若得到消息后,心情复杂地向姬杉禀报着。
“心脏?”姬杉执笔的手瞬间攥紧,“严重吗?”
“说是刚刚去传了太医,良君还躺在偏殿休息着,尚未有结论。”
怎么跪几个时辰,还能把心脏跪出毛病来……
这顾知年莫不是陶瓷做的?
稍微一碰就能碎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脆弱麻烦又愁人的男人啊!
姬杉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可要摆驾?”安若低声试探问道。
顿时一道凌厉地目光向她射了过来。
“奴婢多嘴!”她立刻跪下认罪。
有的时候,做奴婢最重要的技能,便是会看主子的脸色。
安若是看出姬杉神情略有动容,这才敢开口询问的。
果然姬杉也只是扫了她一眼,并未出言责骂,反而开口道:“起来,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