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苦命人。
就比如现在,陛下让她准备落胎药,她备好了。
可药还没出太医院,陛下那边又有了新的吩咐。
她一头雾水,只能一拎着药箱急忙赶往宣室殿。
殊不知等待她的是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几欲昏迷的萧念安。
以及一脸肃容的姬杉。
不是,落胎药不是还没送过来吗!
赵太医实在想不通。
“过来,治他。”
姬杉坐在床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跪着行礼的太医吩咐道。
而后松开了那只被萧念安紧紧握住,充当救命稻草的手。
“陛下……”萧念安手心一空,无助地抓住空气,紧张又满是乞求地唤了一声。
姬杉没再管他,起身走到了外间。
内室,赵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赶到床前搭了搭萧念安的脉搏。
“赵太医,她还好吗?”他躺在床上,声音再不复从前的宽阔嘹亮。
细若蝇蚊。
“大人,您冷静,莫要自己吓自己,平稳呼吸。”
赵太医问完脉,心中已有数。
萧念安的问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不过是因为一直没喝安胎药,再加上情绪浮动太大,哭得太用力,这才动了胎气。
按脉搏来说,身下应并未见血,要是想保,也能保住。
但……想起那碗落胎药,赵太医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还好”。
于是她先从药箱里拿了个药丸给萧念安服下,而后赶忙跑到外间,请示姬杉道:“陛下,丞相大人这胎…臣是……”
她问得含含糊糊,但姬杉自然懂得。
沉默了一瞬后,只问:“不保,他当如何?”
“这……若是不保,日后难孕事小,如今大人身体气血活络,已有滑胎之相,但并未见血。”
“若是不保……无论是药物干预还是就这样放任不管,都有可能导致流血不止,轻则需调养三四个月恢复,重则…重则…怕是……”
赵太医不敢往下说了。
姬杉掐了掐眉心,重则还能是什么?
无非便是,撒手人寰。
“治,正常治,能保就保。”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诺!”赵太医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回了内室。
“安若。”姬杉撑着额头喊道。
“奴婢在。”
“传出去消息,就说萧念安殿前失仪,触怒圣颜,被孤杖责了二十大板。”
“诺。”安若立即领命去办。
“安然。”姬杉闭着眼睛又吩咐道,“替孤拟旨,萧念安行为无端,罢黜丞相之位,贬去偏远之地。”
“不日下发。”
*
“赵太医…”萧念安一见到赵太医重新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保得住吗?我的孩子……”
他急切到甚至上身微微倾斜,离开了床榻。
“大人莫忧心莫忧心。”赵太医忙忙把萧念安按了回去,“放宽心,只是动了胎气,保得住的。”
萧念安顿时丧失了所有力气。
一直密布在他头顶的乌云也终于散去。
脑袋重重地落在枕头上,阖上眼帘,眼眶内残留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陛下隆恩……”他喃喃念了一句。
临近夜半,萧念安这一胎终于是平稳了。
姬杉这才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陛下。”看见来人,萧念安连忙放下了手中药碗,准备起身行礼。
“你躺你的,孤不想再把太医扯过来。”姬杉淡然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那尚为平坦的小腹。
“孤下旨罢了你的官。”
“臣领旨,多谢陛下。”萧念安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或者说,这是他最能接受的罪罚。
只要能让他留下陛下的孩子……
“孤贬你去了偏远之地,但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生产之前,你暂且留在都城。”
至于那边,姬杉自会派信得过的人暂且装成是萧念安的样子任职。
“诺。”萧念安应着,面上似有忧虑,“只是臣这张脸,若是留在宫中……”
“你想什么呢?”姬杉出言打断了他,“宫中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这张脸那么多人都认识,让他待在宫中,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孤会在宫外偏一点的地方给你找个宅子养胎。”
“诺…”萧念安轻轻咬着下唇。
也对,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名分的。
但孩子呢?
王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但他又不能入宫……
那是要怎么办呢?
萧念安不知道,但看着姬杉的脸色,他也万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