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杉总是觉得一旦休沐,这日子总是过得奇快无比。
还没等她好好地声色犬马一番,便眼看着正月初一变成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上元节,又是一个需要同前朝官员摆宴齐乐的日子。
有的时候宴席开多了,姬杉也会感到厌烦。
但萧念安却不这么认为。
他巴不得王宫日日开宴,他便也能日日入宫面见姬杉。
这段日子,他能得以受幸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前面的一个多月,更是一次都未曾有过。
宴席上酒过三巡,萧念安至始至终都滴酒未沾,保持着思绪清明。
许是一晚上看向姬杉的频率太高,等宴席接近尾声时,他终于是等到了安若前来递话。
“大人,陛下说等宴席散了,您莫要急着离去。”
“好,我知晓了,多谢姑姑。”
萧念安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内容,强压下嘴角,喝了一口茶,而后起身借着醒酒的理由离开了大殿。
周王宫内,尤其是在开宴之时,规矩并不多。
至少是允许大臣出来透气醒酒的。
此时外面已经有零星几个喝醉了的大臣吹着冷风。
因此萧念安这样的行径并不起眼。
他本来是打算随意在外宫转转,而后便寻个没人的时候溜进偏殿,等着姬杉过来。
一般来说,喝醉的人是不会跑到湖边这种地方来的。
以免失足落水。
于是萧念安便朝着湖边的方向走去。
然而等他绕过假山,却瞧见有人正倚靠在栏杆处,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那个背影甚至眼熟。
萧念安不想节外生枝,叫人发现他的行踪,转身便要离开。
可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回头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也来醒酒透气吗?”易安用手扶着面具,问道。
显然她见周围没人,便把面具摘了下来,眼下是无法第一时间佩戴整齐的。
这下萧念安也只好与她寒暄一二了。
“嗯,席间闷热,出来走走。”
“下官就觉得大人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易安说话时带着丝丝笑意。
嗓音听起来很是让人舒服。
“易大人瞧着也不像喝多了。”萧念安说着走近了一些。
不然离着那样远说话,倒显得他无礼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注意到了她一直举着面具的手。
“左右这周围没有旁人,易大人也不必如此麻烦举着面具了。”
萧念安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容貌可怖而吓到。
想来是不及死人恐怖的。
“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他都不介意,易安自然也不再客气。
毕竟喝了酒后,戴着面具鼻息间全是酒气,难闻得厉害。
于是她将面具拿下,重新塞入宽袖之中。
这才重新抬头看向萧念安。
“大人要沿着湖边走走吗?”她礼貌询问着。
可萧念安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易安的脸,瞳孔愈发收缩,甚至不知不觉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那张脸确实伤疤纵横交错,一眼望上去极为吓人。
然而萧念安却不是被吓到出神的。
而是他一眼便透过那满脸伤疤,看出了易安应有的本来面貌。
因为那是萧念安最为熟悉的面容。
他每天早上都会照见的模样,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嘴巴,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不……”
除了萧念安死去多年的姐姐以外,还有谁能够拥有和他相同的面容?
不可能……
怎么会?
这个认知让萧念安心中大骇。
他说不出来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大人?你怎么了?”易安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懵。
于是只好又将面具戴回脸上,“实在抱歉,大人先前应当没想到我的脸是这样的吧。”
但她也在思考萧念安的反应怎会如此夸张,毕竟像他这样位居丞相的人,总不会胆子这样小吧。
然而萧念安完全没有听到她说得任何一个字。
他耳鸣得厉害。
竟是又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
“萧大人?”易安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萧念安此时状态不对,“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着便想要上前扶他一把。
“别……”萧念安扶住身后的假山,声音颤抖道,“别过来……”
心乱如麻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状况。
甚至不敢再掀开易安的面具去确认下面的,是否真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喜悦吗?
他不知道。
悲伤吗?
他也不知道。
萧念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现在浑身发冷,止不住得颤抖着。
甚至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制止住奔涌而来的泪意和惧意。
他本来就对胞姐的感情复杂。
恨她的存在让自己注定从出生起便被抛弃。
可萧念安心里又实在清楚,这怪不得姐姐,只能怪命运弄人,怪母亲心狠想抹去他的存在。
再加上双生子本就血脉相通,之间的纽带非比常人。
于是乎在年少时偶尔午夜梦回的恨意之中,他又爱着她。
因为平心而论,尽管二人出生间隔只有一个时辰,但她对待他,一直映衬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
尤其是在“萧二郎”长达十几年不曾见过萧家主的情况下。
爱恨交织间,爱占了更多的位置。
以至于得到姐姐死讯时,他也在大悲之下,心痛到几乎快要昏厥。
然而又在母亲勒令他从此变成“萧念安”时,心中升起了他不想承认的邪恶念头。
他在那一秒竟然会觉得上天竟也会眷顾他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却让当年的萧念安迷茫。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他想念胞姐的同时,也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建立在她死去的前提下。
萧念安不想承认心中的贪念,于是一直以来,他无数次自我“洗脑”。
不断巩固着他是为了萧家发展而被迫着女装上官场,而非自愿的记忆。
以此来掩盖自己卑劣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