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再有一日咱们就要入周王宫了…”
“嗯。”顾知年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将白子落在了棋盘上,“该你了。”
贴身侍从若羽看到自家帝卿这副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语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能强压下满心的担忧与惶恐,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你输了。”莹白的手指再落一子。
顾知年用清冷的声线平静无波地阐述着,“你这两日从我手中就没有走下过十步。”
“是奴棋艺不精…”
顾知年安静地注视着他,却半天没有等到下文,于是问道:“若是害怕,何苦非要跟着我来这里呢?”
他确实不解。
本来就是想把若羽留在魏国,替他侍奉在父后身前的。
可是若羽却跪在他面前央求他……
顾知年这才带上了他。
“奴不是害怕!只是…只是不知道周王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好生待殿下。”
听到这里,顾知年神情一滞,不再去看若羽的眼睛,缓慢地转过头去整理起了桌上的棋子。
只是眸光更黯淡了几分。
“那些都无所谓的。”
反正他都注定这辈子都无法飞出这四方形的天空了。
只希望周王不喜也不会过于厌恶他,能让他在夹缝中讨得一些清净的时光。
就像在魏王宫度过冷清的前半辈子一样,无风无浪的熬过这后半辈子也就足够了。
能与从前一样,独自在殿内抚琴,作画,下棋,无人打扰,也算是顾知年能想到的最好的处境了。
*
六月初六,宜嫁娶,宜纳侍。
虽然顾知年早几日便入都城了,但仍要等到太常观测出的吉日才能正式入了王宫。
姬杉穿着一身印有金色龙纹的玄色朝服,站在承明殿前的高台上,看着那挂满红绸,浩浩荡荡驶进周王宫的魏国和亲队伍。
不是迎娶君后,她自然不需要穿上正红色的婚服。
但顾知年却是穿着绣满了金丝的嫁衣,头戴镶嵌着玛瑙和宝石的金冠,端坐在马车内。
他的视线被红丝绸织成的盖头掩盖得严严实实,垂下眼帘也只能看到鞋上的绣样。
这让他感觉十分地不踏实,可以说是毫无安全感。
只能抓紧了手中的绸缎,让自己不至于是无依无靠的。
初夏的微风不断地吹拂着王冕上的珠帘。
姬杉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车停在了台阶下方,却没有移动半步。
一双凤眸注视着顾知年在侍从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逐渐向她走近。
她依旧没有迈开步子迎接他。
若羽扶着顾知年的手,忐忑地偷瞄着姬杉的脸色,犹犹豫豫又惴惴不安地试探性捧着帝卿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
而后屏住了呼吸,生怕不怒自威的君王不愿意接过。
姬杉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拢了拢袖子,直接握住了近在咫尺的素手。
若羽当即松了一口气,不敢擦拭掉额头上豆大的汗水,赶忙退到了一旁。
柔软,纤细,冰凉。
这是她抓住顾知年手时的唯一感受。
常年窝在寝殿内,不见天日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入姬杉的眼中时,几乎白到透明了。
于是不由自主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柔滑的手背。
只是这一举动引得从未被女人碰过手掌的顾知年下意识屈了屈手指,想要抽离。
藏在盖头下的下唇也被自己轻轻咬着。
从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只被玄色宽袖遮挡住大半的手掌。
顾知年看不见君王的面容,也不清楚她是否有着如传闻所说,让人一眼望去就横生惧意的狠戾长相。
没给他再多的时间多想,姬杉拉着他的手腕往前微微用力,牵引着顾知年离自己更近一些。
“良君一路上舟车劳顿,可有累着?”
温热的吐息隔着薄薄的丝绸,轻而易举地传到了顾知年敏感的颈侧。
他第一反应就是躲闪避开,却在后脚跟刚刚挪动的下一秒就堪堪止住了动作。
面前的人是大周的君王,他不能后退。
思及此处,顾知年启唇应道:“没有,不累。”
他的声线宠辱不惊,很是清冽,不带一丝一毫的娇媚感。
姬杉不免有些诧异。
她自然是有庶弟的,王宫内同母异父所出的那些个帝卿或是矫揉造作,或是娇蛮任性,更有甚的是嚣张跋扈,声音也多多少少会被性格影响,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而顾知年的声音与她刻板印象里的帝卿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是合她口味的。
“嗯。”姬杉勾了勾嘴角,“先扶良君回羽阳殿吧。”
她将视线从顾知年的手上移开,眼睛落在了他因为一着风吹过,而露出的一角雪白修长的脖颈上。
但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便彻底地收回了视线。
姬杉将那如雪的柔荑递回给了若羽后,终于重新把目光留给了魏国前来送亲的王女身上。
虽然她很好奇那红盖头下究竟会是怎样的容貌,但还是得先应付完这些魏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