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谢志强扛着鱼竿就溜出门了。
走猛了扯到屁股还有点疼,昨天被他爸揍了一顿,睡了一觉,屁股还有点疼。
“我爸也真是的,不就是吃了一个糊的白菜帮子吗?
我不也吃了,味道除了苦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啊。
大伟同志上辈子一准是只我妈养的猫,咋这么爱吃鱼?”
出了城之后,路边坑坑洼洼的,人坐在公交车上,骨头都快晃散架了。
幸亏他不晕车,不然指定肚里要翻江倒海。
下了车之后,拎着桶,终于到了地方。
深呼吸,仰头看天,一团团白云挂得高高的,天蓝水绿。
这地方真美,空气也好。
到了上回和高秀兰收购鱼的地方,放慢了脚步,眼神就和雷达似的。
只看到了蹲在河边拿着铲子挖蚯蚓的两个小屁股,环顾四周还是没遇到人。
有些小失落。
还是没遇上,难道这就是吴胜利说的没有缘分?
低着头,一甩鱼竿,正准备去水库边上蹲着,静待上钩鱼。
岸边的两个小屁孩开始聊天。
“秀兰姐这几天都不出来了,真想她啊。”
“对啊对啊,高叔病了,鱼汤都不能喝了,真可怜。”
“啊?鱼汤都不能喝了,好严重啊,那人不会去天上吧?”
“呸呸呸,高叔也是好人,你别这样咒人。”
“可是我奶去年也是这样的,下雨天在家门口摔了一跤。
我爸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鸡炖了汤,喂给我奶喝,她都喝不下去。
第二天我奶就睡着了,后来就没再醒过来。”
“你奶对你妈和两个妹妹那么坏,坏人是被被抓走的。
高叔人这么好,一定不会被抓走的。”
“毛蛋,你真聪明,怪不得我妈喜欢你。”
“那是。”
谢志强偷听完,回头朝不远处的庄子又看了一眼。
先去水库边上坐着了,嘴上叼着狗尾巴草。
鱼竿用东西压着,无聊到又扯了一把狗尾巴草。
今天他穿的是他爸给买的解放牌胶皮鞋,拿着狗尾巴草一个一个戳进鞋带洞里。
抖了抖脚,两只鞋子上立马变得毛茸茸了。
突然间发现鱼竿晃动了一下,水面荡起了一小圈涟漪。
顿时大喜,连忙握住鱼竿往上扯。
别是真的钓到大鱼了吧?
鱼竿有点沉,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
任凭鱼竿弯到最大程度,终于把东西拖上来了。
一条大鱼被甩到地上,睁着眼睛,仍旧不死心地使劲蹦跶。
手巧地用狗尾巴草搓成草绳,从一张一合的鱼嘴巴里穿过。
把鱼吊起来,用手甩了两巴掌,鱼肉紧实,手感不错。
“可算是给我逮到了!等回去做个一鱼三吃。
鱼头留着炖豆腐,鱼身子剁成块,一半红烧,另一半加酸菜炖。”
今天可算是没白来。
今天来这又没碰到想见的人,收拾东西就准备回去了。
手上这鱼实在是太好动了,鱼尾巴甩了他一身的水,狠心敲晕了,塞进桶里。
“小样,不老实就睡着吧。”
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哭声,放缓脚步拎着桶就过去了。
高秀兰蹲在水库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她爸的腿更严重了,前几天她攒着钱带人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说是要做手术。
她爸兴许是猜到结局了,死活不肯去。
说是在家躺着就行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爸就是担心自家没钱了。
自己偷摸去医院问了医生,说做手术价格的确不便宜,并且还不能保证一定要治好。
以她现在的存款是没办法支撑住的。
就算再难,亲人的命也只有一条。
这几天她跑了城里好几家饭馆,问能不能每天都收新鲜的蔬菜,可以推着木车送过来。
这样比她零散着卖要来钱快,而且收入更稳定。
跑了好几天才说成了一家,可是今早她送去时人家又不要了。
给了希望又把门关上,这才是最难受的。
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只有她守着一车新鲜的蔬菜没人要。
最后还是就近找条街慢慢卖白菜,她实在是太累了。
回到家满屋子的药味,她爸躺在里屋疼得压制不住的呻吟声。
高老爹在村里的名声还可以,但是新上任的大队长和高家有些不对付。
大队长媳妇家里有个三个儿子,老二因为小时候生过病脑子不灵光。
其实就是个傻子,平日里见到人只会流口水傻笑。
就连村里寡居多年的阿婆,他都会憨憨笑着喊媳妇儿。
村里人都知道高老爹的病是个无底洞,要是能治好还好,治不好钱也就搭进去了,现在挣钱多难啊。
昨晚大队长媳妇过来找她说,说只要肯做她家的二媳妇儿。
作为亲家,高老爹的治疗费用他们也会出份力。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高秀兰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换高老爹一次手术的机会。
这让她要怎么选择?
找村里人借钱,大伙儿手里也不富裕。
她家的条件在村里都已经是还可以了,有些人家一大家子出门姐妹几个的衣服都要换着穿。
谁要出门就换上新的,其余不出门的人就缩在炕上。
庄户人家可能一年才吃到一斤肉,山里野菜疯长时,全家出动全都抢红了眼。
可是借不到钱,她爸的腿没得治,恐怕就会硬生生疼死在床上。
哭久了眼睛疼,都快喘不过来气了,准备站起来缓缓。
一回头就瞧见了抱着一尾鱼小心翼翼递给她的谢志强。
“你别哭了,这鱼你看得顺眼吗?”
顺眼的话,他就给她了。
高秀兰鼻头红红的,不敢相信地擦了擦泪水。
看向了蹬着死鱼眼的大鱼,瞪大了红红的眼睛:“你真的钓到鱼了?”
“那当然,送给你。”
他将鱼塞给她,拔腿就要跑,鞋子上插着的狗尾巴草戳到脚背疼得他双脚打结。
高秀兰趁机一把拦住他:“不行啊,这是你钓的,我不能收。”
谢大脚也涨红了脸:“可是你上回也把鱼给我。”
高秀兰被这人给逗笑了:“可我上回收钱了啊?”
谢志强开始了胡搅蛮缠:“那我这回也收钱,用白菜抵价就成了。”
高秀兰纳闷:“为什么?这不就是你吃亏了?”
“我……秀兰同志,因为……我想和你结成革命伴侣。
以后你爸就是我爸,我挣钱给他看病,保准把腿给治好。”
谢志强双手紧贴裤缝,朝着她鞠了一躬。
吓得她连连后退,礼尚往来,连忙也朝他鞠了一躬。
两人还在比较谁鞠得更低,谁也不肯先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