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兔崽子,别跑,都说了不能在这放炮,还敢来。
别以为你戴个帽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下次再给我看见,我把你家玻璃全都砸烂!”
秦盛追着一个小子从楼上跑到楼下,累得气喘吁吁。
“略略略,打不着我。”
这小子蹦跶着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拐着弯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徒留秦盛在楼下骂完又上去了。
“姐,早饭好了没啊?我都快饿死了。”
进门之后火气正旺,门啪的一下关上。
揉了把脸,大爷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人递碗过来吃饭。
“马上,肚子饿了吧。”
秦卫红手忙脚乱端出来三碗煮的有些软烂的饺子,秦盛一摸到筷子,埋头就吃。
“姐,你也吃。”
秦卫红坐下吃了一半,还剩一碗,摸摸不是很烫了,端进里屋递给了躺床上的郝建军。
“小舅,你吃点吧。”
郝建军头歪了过来,脸被揍成了猪头,脚上涂着药,房间内一股刺鼻的味道。
嘴角疼,暂时不想说话,摆了摆手,满脸都是生无可恋。
他真是个倒霉蛋,去火车站附近拉人,饿了下来混口饭吃。
端着碗看热闹,没想到被误伤了。
钱没挣到,进了一趟医院,差点掉了一层皮。
“姐,给我吧,小舅不吃,我吃。”
秦盛吃完了,倚靠在门框上,嘴角叼根牙签,故意这么说。
郝建军眼神一瞪,撑起来端着碗小口小口吃了。
不是很烫,但是扯到嘴角还是很疼。
一碗饺子下肚,心里也舒坦了几分。
吃饱了靠坐在床上,拍拍床板。
“真是个倒霉催的。”
说完从床板底下掏啊掏,掏出来一沓钱,递给秦卫红。
“拿去,这几天多买点肉回来,剩下的给你俩一人买几件衣裳。”
之前卖出古董得来的钱原本是妥善保存在他床板下面的。
没想到楼上有一天起了火,屋顶漏水,泼水全进了他的屋子。
火急火燎回家一瞅,床板掀开,两眼都快瞪直了。
一大半的钱都被水泡烂了,及时抢救只剩下三千多块钱。
为什么没有把钱存到银行?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这又怨的了谁?
这年头钱是越来越不经用,这笔钱全部花出去买一间小破屋,他又舍不得。
秦盛一晃都二十多了,眼瞅着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
他前些年东躲西藏买些小黄书攒了一笔钱,现在又盘下来一个影像厅。
手里有门路买到不少盗版光碟,最近港片特别受欢迎。
私下里这里也是不少男人的据点,门一关,光碟一放,手里的烟点燃,谁知道在里面看的是什么。
秦卫红不好意思接:“小舅,我手里有钱,这些你留着花就行。”
她自从被邵新明开掉之后,搬过来和舅甥俩一块生活。
刻意剃短的头发重新养长了,快奔四了,这些年也一直单身。
小小的一间屋子,挤了三个单身人士。
她在出租车公司上班,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开黄色面的。
工资不低,手里的钱却很少能存下来。
毕竟她赚得多花得也多。
刚开始开车时,遇到出手阔绰长得又好看的女顾客,她收下对方的名片,转手介绍给弟弟秦盛。
次数多了,还被投诉了好几次,收敛了点换了公司接着干了。
这片的媒婆都知道秦家大丫头的钱好挣,全都上赶着要给秦盛介绍对象。
她不上班时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但这小子就是没看上眼的,她严重怀疑秦盛是不是屁股歪了,喜欢男人。
这可不得了了,秦盛可是秦家的独苗苗!
休假时总爱跑去影像厅突击检查。
秦盛苦不堪言,想了个法子转头也开始了催婚。
郝建军手一直伸着不收回,秦盛看了一把接过来,分成两半。
自己的揣兜里,剩下的一部分塞到他姐口袋里。
“小舅让你拿着就拿着。”
郝建军欣慰地点点头。
秦卫红顺势接了:“那行吧,咱们今年过年一人买一身新衣服,过个好年。”
突然间听到玻璃炸裂的声音。
“哪家的小逼崽子砸我家玻璃啊?”
秦盛窜去了厨房,探出头来朝楼下吼。
“你别跑,咱俩比比谁的准头更好?”
想当年他可是筒子楼一号玻璃杀手。
咽不下这口气,跑去楼下,逮住手拿弹弓的小胖子准备打人。
楼下看热闹的大爷大妈试图息事宁人,在边上搅浑水。
“都是孩子,你和他计较啥?”
“就是就是,秦家小子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
“这男娃就是调皮些,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了吧。”
气得他在原地直打转,伸腿就往大树上踹几下,惊起一树飞来栖息的鸟雀。
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些什么。
“啊啊啊——这可是我新买的皮鞋!”
……
“时间快到了,烟花咋还没人开始放?”
老谢家一家子忙活完一桌年夜饭,今年小姨小姨父和豆豆也早早地拎着东西过来蹭饭了。
高秀兰擦擦手,伸头朝外面看着。
谢大脚坐在小马扎上翻烤着炉子,不慌不忙。
“今晚可是世纪跨年,肯定会有的。”
景倩帮忙倒果汁:“春晚还没开始呢?”
屋子里电视机开着,橙子和豆豆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暖烘烘的。
林筱彤和谢羿站着装果盒,时不时偷吃几个。
“不等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看春晚。”
大院里各家灯火通明,门前挂着灯笼,一大家子团团圆圆。
“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来了。”
林筱彤提议:“妈,上次老师送我的一瓶葡萄酒还没开封,今晚过年开了吧?”
高秀兰拍板:“成!”
卫建远帮忙拧葡萄酒瓶塞,打着商量。
“甜的我不爱喝,媳妇儿,今天能申请喝一杯不?”
景倩白了他一眼:“你摸摸你的啤酒肚还喝?”
豆豆一推眼镜:“就是啊爸,你真要悠着点儿。
到夏天穿件白背心去买西瓜,摊主还以为你肚子里又藏了一个。”
他国外读博回来后,现在在市三甲医院上班。
去年他爸体检,查出来有点中度脂肪肝。
他妈哭了一场,非逼着老卫把烟酒都给戒了。
卫建远凑过去找同盟了:“臭小子,就会拆台,我不喝白的了。
老哥,今晚咱俩多喝几杯呗。”
谢大脚摆摆手:“咱们都少喝点,以茶代酒也行。
多吃菜,今晚上的菜可丰盛了。”
笑话,他也不敢的,好不容易把啤酒给戒了,再犯他的零花钱可就都没了。
橙子拿着遥控器选到中央台。
谢羿端着铜锅过来了:“让一让啊,锅子来喽!”
一开盖子,大骨汤咕咕嘟嘟冒着泡,香气四溢。
众人迫不及待地坐下了,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快吃,吃完看春晚,不知道今年的小品是什么?”
“等下不就知道了。”
“今年这丸子好吃,有弹性。”
“川子寄过来的,你尝尝这个,里面放了些干海货。”
“秀兰大姐,你这手艺不开店真是亏了。”
“小姨,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咱家都是实诚人,眼光都是一样的。”
“筱彤就会哄我开心。”
“哎呀妈,你这话说的,那我不也会哄你开心?”
“爸,你牙上有菜。”
“闺女,今天这青菜你爷炒得不错,多吃点。
不够是吧,爸给你多夹两筷子,不能光吃肉啊。
豆豆你笑啥?你也想我给你夹?青菜就在你跟前,自己夹啊。”
“姐夫,你看错了。”
吃到一半,外面传来了烟火声。
“咻——嘭——啪——”
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夺目。
院里众人争先跑出来踮脚看着,巷子里间或有人往外丢擦炮。
林筱彤一边一个挽着胳膊,看的正起劲。
“妈,小姨,你们看西边那个更大!”
正准备回头找谢羿,闪光灯一亮,谢羿手拿相机对着她咧着嘴笑。
招招手,谢羿挤过来一起看。
橙子和豆豆两人揣着手挨在一起。
“妹子,没想到他俩在家也这么腻歪。”
“昂,我奶说这叫感情好!”
“那也不能大过年的把狗拖出来杀啊?”
他这一嘴狗粮都快吃饱了,往后一瞅,他爸也凑到他妈面前差点舞成了花蝴蝶。
胡同口声音嘈杂。
“啊,你瞅瞅我这新衣服后面给你炸出来一个洞!”
“不是大哥啊,我正放鞭炮,你往巷子中间站干啥?
你这不是上赶着挨炸吗?”
“大过年的,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算我倒霉。”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千禧年的春节,随着跨年钟声的响起,翻开了新世纪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