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子，别送了，我们走了啊。
等初一大了，你和池瑶带着孩子一起来京市玩玩。”
第二天一早谢羿和林筱彤拎着大包小包从东湖丽苑赶到火车站了。
抬头看着仅有一面之缘的二层小楼，路过形色匆匆的路人，代表着鹏城旅行结束了。
短暂的休憩之后，家还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吴家宝亦是如此，他挎着小包袱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老潘后面。
里面装着这段冒险旅途中他所收获的东西。
几身换洗的衣服，用不多的工资给爸妈买的礼物，还有一些吃的。
林筱彤紧了紧手上的包，朝着在外面等着的熊川和老潘挥了挥手。
“真走了啊，潘叔，你家的海鲜真好吃，等下次我还来。”
谢羿说完拉着筱彤的手朝着里面挤了进去。
吴家宝把包护在胸前，回头和老潘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我走了。
等明年我想到鹏城上大学，还去你家打工。”
声音吹散在风里，却又清晰地钻进了老潘的耳朵里。
眼睛微微有些痒意，听到最后一句话也是哭笑不得。
“行啊，明年你就成年了，可不算小工了，起码也能顶一个大人了！
别扭着脖子看了，好好看路，回去吧！”
吴家宝用力点了点头，脚步飞快向前飞奔，很快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呜——呜——”
火车到站的声音惊动了在此停息的每一个行人。
绿皮火车“况且况且”到站了，黑压压的人群刹那间涌下来，空气都变得更加粘稠了。
吴家宝生怕自己再被陌生人趁机逮走，死死揪住谢羿的衣角不放。
林筱彤牵着谢羿的手腕，时刻注意包没有被小偷顺走。
他们还是要先从鹏城坐火车到羊城转车去京市，第三天才到。
“终于上车了，真是不容易。”
大热天的火车里十分闷热，散发着各种气味，属实算不上好闻。
憋着一口气钻进了硬卧车厢，才能稍微喘口气。
吴家宝没敢买硬座的票，一咬牙也买了卧铺，花了大几十。
兴许是自己尝到了打工的苦了，现在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
手里的每一个钢镚儿递到别人手上都要思索再三。
“我出去接点水回来，你们就在里面等着别出来，现在车上人太多了。”
谢羿拿着大水壶闪身出去了。
林筱彤点点头，把包塞到床铺里面。
他们三人刚好是一边的三个铺位。
包里面有特意给高秀兰带的电子手表、她在东门老街淘到的一些稀罕小东西、给家里人买的衣服鞋子。
当然还有好几卷拍完的胶卷，有些没来得及洗出来。
除了这些还有熊川池瑶临走前塞进来的东西，包括一大袋的蚝干、沙井蚝油、熊川店里的衣服等等。
“我也给潘叔买了礼物。”
吴家宝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
她觉得如果吴家宝有尾巴的话，一定是高高翘起接着疯狂摇摆。
……
这边等老潘回去的时候，门外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老潘，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店都不开了，弟兄几个都快饿死了。”
“家里有点事情，我这刚从车站回来，等着啊，我去开锅。”
“哟，你个万年光棍还家里有事啊？真是难得。”
“老潘，你这手艺这么好，有店又有房，咋不找个贴心人啊？”
“嗐，我都四十了，还找什么找？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
不过我现在也多了一个大侄子了，人家有空就过来看我。”
“啊？我咋不晓得你还多了一个侄子？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刚刚。”
“哎呀，老潘，看不出来啊，你也会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非要不信那我也没法子。
来喽，出锅了，吃吧。”
忙碌了一天，腰杆都是硬的。
站着缓了好久才钻进屋子，准备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一开柜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大手抓着几件叠好的衣服，眉头皱了起来。
他家里难道进贼了？
一摸枕头下面顺出来一张纸，抖着手拆开，凑近灯光下看了看。
上面写着：“叔，看到我给你买的衣服了不？感动不？
第一次洗澡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内裤后面破了个大洞。
我昨天挑了好久给你买了两条新的内裤，可好看了，你绝对会喜欢的。
还有衣架上面挂着的是我给你买的两套换洗衣服，记得穿。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要抽时间考虑考虑找对象的事情了。
不过也说不准，可能等明年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潘婶了。
吴家宝于1985年8月23日。”
“臭小子，真是没大没小，等明年过来的时候我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老潘嘴里这么说，脸上却乐开了花。
哼着歌洗澡去了。
“今个儿真高兴~”
……
从南至北，一路上总共快将近四十个小时的火车旅途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三人都蔫吧了，吃饭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就盼着赶快到站下车了。
“到了到了，赶紧的，东西都拿好，准备下车了。”
谢羿三下五除二拎着几个重的包，林筱彤把背包护在胸前，吴家宝恨不得立马撒腿就往家里跑。
大伙儿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有些心急的挤在车厢门口，还没等火车停稳就要奔下车。
“哎哎哎，先别开门啊，等停稳了再下去。”
列车员立马打断，好几个人站在门口挡着。
一等火车停稳，用力拉开车厢，下去放好梯子，指挥乘客有序下车。
“别着急啊，慢慢来，刚到站。
哎，那个爬上车窗的小孩先别动，你家长哪去了？”
三人艰难地挤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皱巴的像是塞进坛子里面的腌酸菜，还是混合味道的。
“筱彤！谢羿！这儿，赶紧的，回去了，就等着你俩吃饭了。”
到站的时间刚好是晚上八点半。
一般人家都吃完出门逛夜市去了，不爱动弹的就洗洗准备上床睡觉了。
这个点总归是吃过晚饭的。
“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
橙子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看到两人手里的大包小包马上一个急刹车。
殷勤地接过林筱彤手里的小背包，双手环抱，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
“妈，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比赛回来都好几天了。”
橙子小声抱怨，当然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没有非要缠着一起去。
“这么早啊，怎么样？比赛好玩吗？”
“嗯嗯，挺好玩的，我还认识了几个和我一样大的小伙伴。
我们相互留了通信地址，约好每月分享一幅画。”
“这么好啊？那你这次画的是啥？”
难得好几天没看见闺女，说不想念是假的。
“我画的是家里面的大橘，没想到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又重了。”
橙子叹气，高秀兰乐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飞扬。
谢大脚接过儿子手里的包，颠了颠：“这么重？你们这是背了什么回来？”
谢羿手腕一扬，在老谢眼前炫了两圈。
“看，就是这个，妈指名要的电子手表。”
“我看看，你小子还戴在手上了，这款式看着还行，指定好卖。”
高秀兰逮过来看看，很是满意。
吴家宝跟在后面，一直出站之后，刁玉莲和吴胜利才匆匆赶了回来。
吴胜利两条腿倒腾得飞快：“儿砸！”
“家宝啊，妈的家宝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妈也活不下去了！”
刁玉莲上前搂着他的胳膊，嘘寒问暖。
边上路过的人也歪着头看，嘴上嘀嘀咕咕。
“这是咋的了？看这架势，是不是认亲啊？”
“不晓得，八成是吧，看看，还哭上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玉莲，儿子回来了就好，赶紧回去吧，儿子，肚子是不是饿了？”
吴胜利扯扯刁玉莲的衣角，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哦对，家宝啊，赶紧和妈回去，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肉。
你爸还给你买了几罐可乐，快点回去吧。”
吴家宝听到肉也馋了，在车上吃的总归是没有家里吃得好。
点点头：“爸妈，我们回去吧，我和你们说，鹏城那边赚钱真快……”
……
“嗷——”
“啊——我的屁股！”
“别打了！妈啊，爸啊，我错了——”
大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声声入耳。
“我真的错了，别打了，呜呜呜呜，你们骗人。
不是说回来不打我的吗？你们都是骗子！”
吴家宝也没想到一进屋里身上的东西被接了过去，他的手就被他爸吴胜利逮住了。
还在愣神的下一秒，裤子就被扒了。
刁玉莲拿着竹棍使劲抽打他的屁股，这次真得是打红了眼。
大院这一片儿家家户户又被吵醒了。
“刁玉莲，你咋晚上打孩子啊？明早打不行吗？”
金巧凤从前院窜到了后院，倚在吴家门口抱着胳膊看着两口子打孩子。
没一会儿国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后面探出来，看了一会儿，一张小脸绷紧了。
听着声音就知道是真疼啊。
吴家宝一开始还在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奋力挣扎。
可是他哭得越狠，他妈抽他的力气也越大。
哭到最后都没眼泪了，屁股都快疼得没有知觉了。
刁玉莲喘着粗气，单手叉腰，把竹棍又递给了吴胜利。
“还来啊，爸啊，救命啊——”
吴胜利接过来使劲抽。
“还敢不敢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
能耐了啊？你小子还敢一人跑去鹏城？”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嗷——我的屁股！”
这一晚上，所有小孩子的梦里都是吴家宝的哭声，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