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本来正偷偷把碗里的青菜转移出去,被前院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筷子碰到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抬头接受到林筱彤直视的目光,闭着眼睛一口气塞进嘴里了。
“闺女,青菜好吃不?来,再多吃一点。”
谢羿用公筷格外贴心地又给夹了一筷子。
“爸,我真是谢谢你了。”
林筱彤瞧见孩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收到橙子控诉的小眼神,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
高秀兰也给谢大脚顺手夹了一筷子:“老谢,少喝点啤酒,吃点饭垫垫。”
谢大脚酒碗一口闷,立马应声。
“嘿,你小子咋来了?”
谢羿正低头扒饭,听到脚步声,扭头就瞅见国庆端着碗溜了过来。
“高奶奶,橙子妈妈,我能过来凑个桌吗?”
高秀兰瞅了眼这孩子碗里有肉有菜,好笑地点点头。
橙子招招手,挪了挪位置,让人在旁边坐着了。
中午是在后院门口小桌子上面吃饭,大家坐在小板凳上。
林筱彤看了眼前院何翠翠没追过来,问孩子:“你咋不在家里吃?跑后院来了?”
国庆大口扒饭,等咽下去了说着大实话:“我爸在家又哭又闹的,我嫌烦,就出来吃了。”
挎子车被他奶锁起来了,他妈和他奶纷纷双手叉腰,战斗力爆棚,他爸被骂得狗血喷头。
这话从孩子嘴里出来莫名有点好笑了。
谢羿摸了一下国庆的小脑袋瓜子:“人小鬼大。”
金巧凤追出来就瞅见自家大孙子跑人家饭桌上吃的头都不抬。
“你个大忙人,今天咋中午就回来了?”
高秀兰吃完了,碗筷一放,顺手递了个板凳让人坐着说。
金媒人业务版图已经扩展到了半个四九城了,手底下还管着好几个片区的说媒线。
还专门在林筱彤京大的小院子租了一间房当作办公场所。
经常忙到中午不回来,何翠翠医院里加班更严重。
老常家的两个女同志事业心杠杠的。
国庆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工作时间闲散固定的二能子负责。
金巧凤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拿着竹床上的蒲扇扇风。
谢大脚给国庆娃子盛了一碗绿豆汤。
“慢慢喝,还有点凉。”
国庆脆生生地道谢:“谢谢爷爷。”
两小只的胃口不错,大人看了都顺心。
金巧凤扶着头,这孩子蹭位置就算了,还蹭吃蹭喝。
脸皮子贼厚,肯定是随了二能子!
猛地一拍大腿:“你都不晓得,我今天可是遇上一件怪事了。”
高秀兰一听好奇心起来了:“说说呗。”
林筱彤饭后端着绿豆汤慢慢喝,闻言小马扎也往这边挪了挪。
“我今天不是去雨儿胡同那块,有个姑娘家的主动找我要说媒。
平心而论,这姑娘长得标志,就是没个工作,我原以为对方是想找一个有工作的城里人。
一问才不对劲了,你猜怎么着?”
高秀兰很给面子的附和了一声:“她的要求很高?”
“不是!我听姑娘妈说最好能够‘嫁出去’,我寻思是要远嫁。
没想到啊,这家人想的也太远了,竟然要找一个歪果仁!”
当时就傻眼了,这是要催着她发展跨国业务啊。
高秀兰也觉得不可思议:“合着这‘嫁出去’是要出国的意思啊!”
谢羿把桌子收拾好,林筱彤去帮忙洗了一碟子葡萄。
谢大脚丢一个进嘴里:“找一个洋女婿对方以后要是不在华国工作,这姑娘想要再和家里人见面可就难了。”
不单说四九城,就是家里有点脑子的父母都不大放心让闺女远嫁。
现在交通也没有那么方便,一南一北,来回火车票都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要是闺女自身性子立不起来,嫁过去要是不走运碰上一个心狠的婆家,那后半辈子就难熬了。
金巧凤缓缓继续说:“这家人话里是想让我找一个条件好的留学生,属实是难为我了。”
现在大学里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数量不少,秀水街和故宫那片走在路上闭着眼睛走都能碰到好几个。
谢羿致力于给葡萄剥皮:“没那么多冤大头吧?”
“语言不通,说话都费事。”金巧凤还是听不太懂鸟语。
“现在不是开了不少进修夜校晚上学英语吗?”
林筱彤就有一个外院的同学去那里给人上课,班上的学生全都是想考托福办签证出国的。
高秀兰皱眉:“去了国外真就那么好?”
她也是不能理解,踏进别人的土地上,没点本事可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家我婉拒了,又到了下一家,没想到这家的小子也想说一个洋媳妇!
我真是瞎忙活了一上午。”
金巧凤严重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故意来砸她招牌的。
杨淑娟从隔壁出来了,站着听了一会儿。
半晌插了一句:“上次回沪市的时候,老夏前同事家的一个侄女就嫁给了岛国人。”
“岛国人?什么玩意儿!”
高秀兰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橙子和国庆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看大人变来变去的脸色也很有趣。
国庆站起来,捏着拳头高呼:“打鬼子!”
橙子带头鼓掌。
杨淑娟点点头:“那一家子还都出国了,听说现在在大酒店里干活,两个人一天能挣将近一百来块!”
人在国外想和国内联系只能靠电话,在弄堂口接电话的时候也瞒不住。
这个消息就像油锅里的开水,猛然间炸开锅了。
上次回去看五叔的时候,她听隔壁大姐说的这事。
听到这个数,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一个工人一人的工资都才几十,已经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在外面挣钱真这么容易?”
后面传来了一个悠悠的说话声。
金巧凤扭头一看,拍了拍胸脯,没好气地说:“刁玉莲,你吓我一跳。”
“切,那你胆真小。”
刁玉莲抖了一下头发,两眼发光。
“在友谊商店当服务员一月才一百多,国外遍地是黄金?”
她家今年日子也不大好过,年初的时候吴胜利个猪脑子非得要去荷花市场抢君子兰。
说是这玩意儿是“绿色金条”,养得好一盆能换彩电、电冰箱。
看了下报纸,上面确是说春城卖出过不少“天价君子兰”,售价一万块都算少的了。
吴胜利搬了两盆回家,三月份的时候还真是撞了狗屎运给卖出去了,一个转手就赚了三十块。
她看着还真赚了钱了,也就没拦着了。
吴胜利心思极度膨胀,还想着多囤几盆到时候去春城高价卖掉。
他可是听说在春城拿着君子兰走进商店,不用付钱直接就能换东西。
还有这种好事,那自己可不能落下。
刁玉莲咬着牙从家里的小金库里面抽了一点钱出来,吴胜利搬了好几盆君子兰养在院子里。
按时浇水、松土,养花比养孩子还要精细。
准备等六月份的时候坐火车去春城,没想到还没买上票,君子兰泡沫市场一下子崩塌了。
市场上没人买了,留在手里的花不值钱了。
吴胜利看着在家屋檐下面大大小小的君子兰,两眼一黑,人撑不住了。
不仅没赚钱,反而还亏了好几百。
刁玉莲心都在滴血,不过看着嗷嗷直哭的男人也没再说什么了。
吴胜利大夏天的不上班的时候就去火车站附近找个位置摆上修理摊。
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能赚个几块钱。
金巧凤站起来抖着腿,瞥了她一眼:“咋的啦?你还想出国啊?”
刁玉莲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想也出不去啊。”
现在出国基本上就是靠公费留学,工作考察或者是自费出国。
反正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