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得好,让人看着就会心一笑。”
高秀兰坐在葡萄架下竹床上,翻看着洗出来的彩色相片。
大橘趴在脚边,芝麻抓着木架子嘴里咬着葡萄藤。
林筱彤坐在旁边,说:“妈,改明儿你和爸也去照几张。”
高秀兰看了眼正和橙子下象棋的谢大脚,一脸不好意思。
“我们都多大年纪了,这照出来也羞死人了。”
要是七几年,她的话一准是:“花这冤枉钱做啥?有这钱不如买几斤肉吃!”
谢羿在边上啃着西瓜,心里想着:练摊儿赚了钱,他妈这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
谢大脚瞅着相片里好大儿身上穿的西装,人模人样的,还有点眼热。
“秀兰,改明儿我带你去照。”
他现在时不时卖点木工小玩意儿,还是专门卖给歪果仁,成本不高,细算下来,利润惊人。
当然他兜里的钱基本上也都是上交了,身上钱多了走在路上都觉得不大舒坦。
每个月前几天高秀兰给发零花钱,走路的姿势又正常了。
一个月十块!比谢羿的都多。
高秀兰一听乐坏了,她和老谢过了这么多年,这男人眼里有活,心里有她。
自然是知道男人说的是真话,眼里含笑瞅了人一眼。
“那就这样说好了,等到时候我载你去。”
“行。”
谢大脚得意地看了一眼谢羿。
橙子也在偷笑,起身从果篮里揪了一个熟透了的紫皮葡萄,剥了皮塞进嘴里。
擦擦手,又坐回小凳子上。
谢大脚喝了一大口茉莉花茶:“咳咳,橙子,到你了。”
“爷爷,我记得我的棋刚才不是这么放的吧?”
“咋不是?赶紧走一个。”
再一看,对面人眼神闪烁。
好大儿谢羿看得直乐呵,一下子就戳破了老谢的小九九。
“闺女,你爷就是个臭棋篓子,下次咱不带他玩。”
老谢恼羞成怒:“怎么哪儿都有你?去去去。”
林筱彤和高秀兰好笑地看着两人拌嘴。
这时杨淑娟推着一个竹编推车进来了,里面坐着小周周。
高秀兰把相册合上:“老杨,你咋回来了?”
去年夏月的单位分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杨淑娟工作日时候经常去帮忙带孩子。
老谢家隔壁基本上就只有老夏一人在家,比西屋安静多了。”
张大嘴手里端着一个大红盆从西屋出来了,在水池边上接了水,水盆搁在大院里太阳底下晒着。
这样子等到傍晚吃过晚饭的时候水还是温热的,省得再烧水了。
“咋了,楼房住不习惯还溜回来了?”
杨淑娟把孩子推到阴凉地方,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肚子牢骚。
“那楼房我还真住不习惯,真不如咱们这院子。
在外面看高高大大的,内里就是一团糟。
过道不开灯就是漆黑一片,家里没有厨房,炒菜都要在过道里。
上次我炒一次肉,边上围着一圈的孩子,家长也不喊回家,弄得我浑身都不舒坦。
孩子的衣服都没地方晒,晒外面一股的油烟味。
昨天我家周周的尿布在楼下晒了一会儿,等我下去拿的时候就没了。”
现在的楼房可不像后世的套间楼房,现在的基本上都是筒子楼。
过道阴暗狭窄,没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生活质量不高。
林筱彤挪了挪位置,高秀兰拍了拍旁边的竹床。
杨淑娟谢了一声坐下了,擦擦头上的汗。
橙子站起来,好奇地瞧了瞧竹椅子里面坐着的周周。
“妈,他好小啊。”
林筱彤凑近笑着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过几年就不一样了。”
家里书柜上还摆着《橙子观察日记》,里面有图有字。
记录了橙子每个阶段的小成长,有趣事也有糗事。
橙子想到了本子里面还有她一岁时光溜溜躺在红双喜脸盆里洗澡的照片。
搂着林筱彤的腰,脸上红彤彤的。
谢羿不明所以:“闺女,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你妈怕热,别总黏着她。”
橙子觉得恐怕她爸的话后一句才是重点。
夏周这孩子长的像他妈妈,睫毛浓密,脸蛋白净。
眼睛直溜溜盯着紫皮葡萄,不吵也不闹。
和国庆小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
当时夏月进了产房,马上要当爷爷的周建国急的在外面团团转。
脸上苦大仇深,生怕这孩子长相随了爸。
满月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大眼睛、翘鼻子,他小孙子生得也俊俏。
以后找对象应该没他当时那么艰难。
老大老二两个缺心眼的傻憨憨运气还不错,找到的媳妇儿都是温温柔柔的。
和他家翠莲一个性子。
张大嘴听完了咂吧嘴:“也不晓得怎么那么多人想往筒子楼里挤?”
其实几十年前轧钢厂也盖了福利楼房,厂里的结了婚的职工才可以申请,只不过要排队。
也有被分在大院的,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还记得刁玉莲家原先的住户,那家的男人死活想要和领导一起住楼房。
私下里走了关系,折腾了许久才得以如愿。
人搬走了,房子空了下来,吴胜利才带着刁玉莲搬了进来。
高秀兰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这住楼房听起来就比小平房高档些。
平心而论,现在很多大杂院私搭乱建过了头,大院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她们大院人还算爱惜,屋子瞅着比较新,干干净净的,人住的也舒坦。
杨淑娟点点头:“我还是带着孩子回大院住吧,一回家我这心里都不慌了。”
“小两口工作都忙,你一人住楼房带孩子。
一个街坊邻居都不认识,天天闷在家里都发霉了。”
张大嘴觉得她要是过那样的日子,吃红烧肉都不香了。
“周周这孩子也好带,在咱这大院也不怕生人过来摸孩子。”
杨淑娟点点头。
“我在那住的时候,抱着孩子去楼下走走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
孩子真出了什么事,一个家庭也就瘫了。
橙子正拿着洗干净的葡萄去了皮让周周舔一舔,没真让人吃进去。
兴许是尝到了甜味,周周扬了扬拳头,咧着嘴笑得冒泡。
“这孩子可真好哄。”谢大脚说完偷偷把棋子又换了一下位置。
对上谢羿满嘴的大白牙,手一抖。
“又干啥?你这笑的怪吓人的,我和我自己下,不行啊?”
谢羿刚想说什么,巷子外面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一阵接着一阵,由远及近。
张大嘴掏了掏耳朵:“这谁家小子闹出的动静?像是开拖拉机似的。”
高秀兰侧耳听了听:“这声音好像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话音刚落,小两口就窜到门口去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周周也愣住了,他的甜葡萄飞走了。
“哦豁~我回来了!”
几人站在院门台阶上就看见二能子骑着一个怪东西冲进了巷子里,嘴里还在怪叫。
门口国庆和几个半大小子拿着长棍子戳着知了。
国庆昂着头,手都举酸了,终于黏到了一个知了。
听着声音,手一抖,知了掉在路中央了。
刚放下棍子,用白色背心擦了擦脸上的汗,屁颠屁颠准备去捡。
“儿子,快闪开——”
咻的一下一辆车子从知了的身子上面压过去。
国庆眼泪说来就来,哇的哭出声来。
他的知了,啪的一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