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胡同大院热闹中又有些变化。
八五年光景又是不同了,去年夏天开放了夜市。
饮食小吃、冷饮、百货、服装、蔬菜、日用品、书刊、家具、电器、修理摊点将近两百个,其中个体户就占了一半。
高秀兰也去凑了热闹,专门卖从羊城进的平价短袖和衬衫,一晚上人坐着光顾的人都不带停歇的。
简直就是躺着赚钱,她隔壁有家卖冷饮的,晚上营业三个小时抵得上白天的五六个小时。
能消费的东西多了,自然也知道钱的好处了。
现在不少练摊儿个体户一天收入大几十,多的都能上百,不少厂里上班的人看了都眼红。
胡同这一片儿陆陆续续冒出来不少小店,裁缝店、理发店、修理铺……
要是大早上的看见巷口冒青烟,也不要惊慌,一准是谁家的早点摊出摊了。
高秀兰挎着篮子穿过胡同风风火火进了院子,蔬菜往水池里边一丢,扯着嗓子朝东屋喊。
“哎,老谢,到时间了不?快把电视机打开,许文强开始了。”
“晓得了。”里屋传来了回声,接着是门帘响动声。
谢大脚穿着白色背心,圾拉着拖鞋到堂屋把电视机扭开。
家里终于用上了彩色电视机,牡丹牌的电视机,足足花了九百九十八元。
这个牌子的电视机还上过报纸,电视机沉入长江,一个月之后打捞上来。
你猜怎么着?只是换了电视机扬声器的纸盆和音圈,放映之后图像和声音居然还是好的,真是个结实的铁疙瘩。
老谢家还不是这片最早用上彩色电视机的人家,现在和七十年代又不一样了,结婚争先恐后置办四大件。
刁玉莲穿着黄色的裙子从对面一扭一扭地过来,一甩辫子。
“高秀兰,你说我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像冯程程?”
高秀兰甩甩水,上下打量:“哟,又换了个新发型啊?又是吴胜利付的钱?”
刁玉莲梳了两个麻花辫,发尾扎着黄色丝带。
这一打扮,人倒是年轻了不少。
昂着头:“那当然。”
张大嘴站在葡萄架下,啃着一瓣西瓜。
“这上海滩要是一天播到晚就好了。”
电视节目的变化其实也能看出来社会的一些变化。
八三年的时候《霍元甲》,老中青男同志天天守在电视机前面,即使是黑白电视也能看得人心潮澎湃。
那段时间少年宫多了很多送儿子过来学武功的男人们。
《射雕英雄传》则是颇受武侠迷的青睐。
八四年底从港城引进的民国电视剧《上海滩》几乎吸引了所有年龄、不分男女的观众。
刁玉莲手搅着头发,小声抱怨:“港城人八零年就看过了,我们去年年底才开始放。”
张大嘴最近还准备给她家老周也给置办一套许文强同款,黑礼帽,风衣和白围巾。
“谁说不是呢?”
“哎,橙子哪去了?我看国庆一个人在外面玩。”
“你忘了,今天筱彤毕业了,一家子都去学校了。”
刁玉莲躲在张大嘴后面,一个人偷吃葡萄。
“筱彤都读到研究生了,不会还要接着往后面读吧?”
林筱彤从七八年一直读到现在终于研究生毕业了,是大院里工作最晚的一个。
高秀兰洗了一个香瓜吃:“不读了,你家周周咋也不在家?”
“今天不是七一吗,一家三口一起去动物园看老虎去了。”
张大嘴家二小子周志文的媳妇儿夏月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去了报社,说是在画什么教材插图。
时不时要去学校进修,去年生了个儿子。
两家人抓阄最后确定这孩子姓夏,起名叫夏周。
老夏和杨淑娟一股脑地什么好东西都往家里送,还大手笔地送了金手镯。
夏月给收起来了,就当是给孩子提前攒老婆本了。
因着之前就说好了,所以张大嘴接受程度也良好。
看着志文小心翼翼抱着周周,嘴巴都笑僵了的样子,她也觉得孩子姓什么也无所谓了。
近几年小家庭结婚之后只能生一个孩子,要不然就要丢工作。
一家一个那都是当个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的是不能再小心。
当然也有人家觉得一个闺女不行,偷偷把第一个孩子送到乡下去了,两口子争取再拼一个。
这种丧良心的事情,她可干不出来。
再说了老大两口子这些年不也就虎头一个孩子,大院这一片儿谁不说她大孙子聪明懂事。
她骄傲了吗?
当然。
高秀兰三两口吃完香瓜,手上黏糊糊的,洗了个手。
“虎头明年要高考了吧?想好考哪了吗?”
“他想上老大的专业,也不晓得能不能考上清大。”
“虎头的成绩你还不放心,在清大附中回回考前三名。
我家家宝这成绩才真是叫我发愁,大嘴啊,你看……”
刁玉莲提到这个葡萄也没心思吃了,吴家宝这成绩就是祖上冒青烟也考不上大学了。
当然还有种可能是考前换个能冒青烟的祖坟。
上次她开玩笑说了一句,吴胜利吓得主动跪在搓衣板上求饶。
这儿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刁玉莲脸上重新挂着笑,准备开口让虎头有空给家宝补补习。
还没说完,熟悉的音乐一响起。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
高秀兰三人立马窜进了屋里,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了。
谢大脚也挪着椅子在边上不做声看着。
老猫芝麻刚张大嘴巴想要乱叫,大橘一个爪子扫过来,嘴立马合上了。
在这个家里,两脚兽看电视的时候,她们猫猫要是乱叫的话,是被会拎起来吸秃的。
……
“妈,我们来了。”
“筱彤,毕业快乐!”
林筱彤班级毕业照刚结束了,站在一边和沈庭玉说着话。
听到喊声,一转身就瞧见一大一小飞奔过来。
刚走近,就和鲜花撞了满怀。
“看,好不好看?”
谢羿今天特意穿了白衬衫,背着手从后面拿出来一大捧开得正热烈的向日葵花束。
也算是一个特意准备的惊喜。
她点点头,抱在怀里,眼里盛满了星星。
沈庭玉摸了摸橙子的脑袋。
橙子掏出相机,有模有样地给沈庭玉和林筱彤合拍了一张。
“你们一家人照吧,筱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师再见。”
“妈,你拿着这个花和爸照一张吧。”
橙子穿着一套蓝色的裙子,扎着一个马尾,颇有气势地开始了动作指导。
“爸,你能往妈那边稍稍远一点吗?花都被挤到了。”
“闺女,我嘴巴都咧成这样了,你还不赶紧拍下来?”
“拍了拍了,就是爸你的眼睛都笑成一道缝了,等回去的时候爷爷指定要笑你?”
“没事,我到时候也给老两口拍一张,我就不信老谢不笑成这样?”
“闺女,你往后面挪挪,不然太阳容易晃眼睛。”
“妈,我晓得,一二三,我照了啊,换个姿势再来一张。”
这个位置后面就是未名湖和博雅塔。
犹记得,当时七八年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的大合照就是在这里照的。
兜兜转转,就像是回到了原点。
不同的是当年还不会说话的小豆芽,现在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有一个热情的学弟还帮着一家子拍了好几张合照。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赶紧回家吃饭。”
谢羿扛着相机,牵着娘俩,一边走还一边说。
“小林同志,不对,以后是小林老师了。”
林筱彤研究生毕业之后,选择留校任教了,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是法学院的一名助教了。
终究还是没能走出京大的校门。
“咋了?谢同志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谢羿非常有先见之明,否认三连。
“妈,我想吃冰棒了。”
“买!闺女,记得买三个回来。”
“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