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尝尝。”
吴家宝一个勺子就落进了碗里，擓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吃完还点评了一句：“味道也就这样，还有点酸。”
国庆低头看了多了一个洞的雪糕，豆大的眼泪说来就来。
泪水还没流到嘴边，碗里就多了两勺冰激凌，眼泪说停就停。
吴家宝接受到虎头的眼神，赶紧也添了一勺。
“弟弟对不起啊，呐，你也尝尝我的。”
林筱彤可不管孩子们的眉眼官司，自行车推在院子里，水池里面泡着大西瓜、黄瓜、西红柿。
太阳落山了，现在井水很凉。
谢大脚很喜欢挑不一样的西瓜，一看二摸三敲。
前天是“黑蹦筋”，昨天是“大三白”，今天是“绿三白”，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西瓜摊也有流动的，只需要一辆自行车就行。
车后座上装一个深一点的大簸箕，西瓜码在上面，一路推一路吆喝。
她出去上厕所回来时在院门上发现了一张纸团，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打开来，里面写着“对不起”，道歉的纸条上还包着一分钱。
笑了笑，收起来了，进屋里递给了橙子。
高秀兰喘着气从屋外头进来了，车后面绑着一个瘪瘪的袋子。
“外头天气实在是太闷了，要是开夜市就好了。”
自从上次梅花牌运动服卖完以后，数了数赚到的钱。
写信给羊城的熊川，钱也汇过去了，过几天又收到了一个大包裹。
大夏天的她又改卖丝袜和蓝白相间的横条纹T恤海魂衫了。
海魂衫高秀兰记得从六十年代就开始流行了，不管是圆领还是翻领，只要有一件就算是洗到领口变形也舍不得换。
要是再有一双白色鞋面、红色条纹的回力白鞋，走在大街上都倍感精神抖擞。
走路时恨不得把新鞋子扛在肩膀上，一直到收获到同伴一片的羡慕眼神才觉得心满意足。
白鞋又不耐脏，泡水之后还容易泛黄。
大部分人都是在讲台上顺走几只白色粉笔，在鞋面上擦擦。
“现在商店确实关门太早了。”
林筱彤从厨房倒了杯凉茶递给她，拿着扇子扇扇风。
高秀兰洗了把脸，用毛巾擦擦，坐在竹椅上，吹着穿堂风，喝着凉茶。
“谁说不是呢？要是家里是双职工下班都买不到菜。”
之前林筱彤的大学室友苏静还写信和她抱怨她和丈夫两人工作忙，下班匆匆忙忙赶去菜市场早都关门了。
现在绝大部分商店都是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关门，营业到八九点的商店少之又少。
高秀兰吹吹风，人也舒坦了。
“我真是没想到丝袜这么好卖，我下午才出了两小时摊，光丝袜就卖了二十多条。”
一条从中赚个几毛钱，毛利润也是不少的。
提到练摊儿林筱彤突然想到了今天在胡同口发生的事情。
“妈，你最近出摊小心点，我下午……”
“砰——
真是毛都没长齐就敢堵人了，关几天都嫌轻了。
要是撞在我高秀兰手上，保准人飞蛋打！”
高秀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眉毛一扬，眼神就跟刀子似的。
“妈了个巴子了，竟然敢暗算到老娘身上，我踢的那一脚还轻了。
张大嘴你就不应该拦着我，好让我出口恶气啊。”
刁玉莲气冲冲进来了，嘴都气歪了，及肩卷发乱糟糟的。
张大嘴和关腊梅跟在后面，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那人头发都快被你薅没了，脸上都是指甲血印子。
我再不拦着，你把人打噶了，还凭白惹上一身骚。”
高秀兰扭过头问：“刁玉莲，你这是咋了？”
刁玉莲一屁股坐下：“我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坐在公交车上还遇到抢劫的。”
张大嘴脸色也不大好看：“秀兰你都不晓得，我和腊梅在摊子上买螃蟹。
不晓得怎么的，一个小瘪三过来抢东西了，刚好旁边有个公安同志，人立马被抓起来了。
这人嘴里也没半点好话，吵着就骂起来了。
这个公安同志是个年轻不经激的，两人就打起来了。
围过来乌央乌央一大片人，我和腊梅压根都挤不出去。
这个小瘪三竟然还有同伙在围观人群中起哄，事情闹大了，有些坏心的趁机闹事。
摊子全都被推翻了，一地上都是菜。”
刁玉莲更觉得委屈了，去水池边上洗洗手：
“我坐公交路过那里，路被堵住了，司机一刹车，公交车都被砸了。
我下车的时候有个恶心男人龇着一口黄牙拦着不让走，还想摸我。
想想都觉得恶心，真是气死我了！”
高秀兰咬牙切齿：“真是一群畜生！就该吃花生米！”
张大嘴：“好几个人手表和皮夹都被抢走了，我和腊梅挤出来后一摸裤兜都是通的，我还丢了五毛钱。”
五毛钱啊真不少了，也不知道便宜哪个龟儿子了。
关腊梅搭腔：“听说凤凰城那里有个‘菜刀队’五十多人都被抓起来了，大部分还都是小年轻。”
这事还上新闻了，林筱彤也看到了，想想都出了一身冷汗。
“再这样下去不就又乱了，应该会有所动作吧。”
四个孩子坐在门槛上，闻言抬起头，脸上还沾了一点雪糕。
“最近让孩子们都别在胡同口玩吧，免得出事。”
计划生育了，家家户户也就一个孩子，真要撞上了，一个家庭也就毁了。
刁玉莲一慌，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家宝啊，妈的家宝啊，你可听到了，这几天就在院子里写作业。
要是让我晓得你偷偷跑出去玩，别怪我请你吃‘条把丝下挂面’！
可、听、到、了？”
“妈，我听到了，松手快松手，我耳朵真的要裂了。”
吴家宝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虎头。
他的好日子今年怎么结束的这么早，实在是太难受了。
虎头是年纪最大的，这小子板着脸，长大了倒有点像他爸的性子。
橙子站起来举手：“小人书的摊子先停了吧。”
林筱彤满意点头。
国庆小大人似的，站起来，背着手，叹了口气。
拉着橙子的手说：“挣点奶粉钱真不容易！”
众人都被逗笑了。
……
大晚上的，院子里的人都快入睡了，前院突然嚷嚷起来了。
传来了赵芸芸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付正刚，你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吃我的、住我的，还偷偷摸摸趁我不注意偷钱是吧？”
院子里各家本来黑着的灯又重新亮起来了，人披着衣服往前院赶。
听这声音，就知道一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