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你这有什么不穿的衣服吗?我这冷得慌。”
叶老大进了屋子,夹着屁股,佝偻着背站着,又打了个喷嚏。
白寡妇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往后避了避。
嘴上打着哈哈:“你不知道我,家里哪还有什么多余的衣服。”
叶老大也是冷得不行了。
“不行你拿之前富贵的衣服将就着穿也行,我不嫌弃。
我以前和富贵感情也不错,穿一条裤子也是常有的事。”
“好吧。”
这话说的,白寡妇脸色讪讪的。
取来了衣服,递给男人。
叶老大也顾不得把身上擦干净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套上了。
白富贵个子高,体格壮,他的衣服穿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叶老大身上显得格外滑稽。
叶老大痴笑着,把裤脚和袖子卷了三道。
虽然衣服不咋合身,但是好歹身上不冷了。
“大妹子,我这口有点渴了,你能倒碗水给我喝不?”
这人毫不见外,一屁股坐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咂吧着嘴。
“叶大哥,你坐着歇一会儿,我马上去倒。”
白寡妇出了门,脸上的笑就垮下来了。
直接拿了一个豁口的大碗,碗里面躺着一个死苍蝇。
眼也不眨,碗也不洗,直接把苍蝇往窗外一扬,倒了一碗茶水。
“大妹子你这日子过的真的是苦了你了,红糖水都没有,你就天天喝白开水啊?
这哪有营养!我明个儿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到红糖。”
叶老大嘬着牙花子,这水差点把他嘴烫歪。
“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一个女人家,哪有你们男人能干有门路?”
白寡妇坐在另一边,看向了这人的秃头,脸上连眉毛都没了。
“叶大哥,你这头发是怎么弄得?出什么事了?”
她昨天晚上熬夜写了十几封信,腰酸背疼手抽筋。
今天睡了一上午,也没人和她说这些事情,消息滞后了。
“这个啊?都怪我家那个死婆娘!翅膀硬了,非得吵着想离婚。”
叶老大摸了摸脑袋瓜子,总觉得冷飕飕的。
搓了搓手,继续开口:“大妹子,富贵以前的帽子还在吗?”
白寡妇脸色都快挂不住了,正准备开口婉拒,门突然被敲响了。
两人一惊,叶老大腿都吓软了,爬起来抠开窗子,准备跳窗逃跑。
“妈,是我,快开门啊。”
“来了,儿子。”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心从嗓子眼放回了肚子里。
白寡妇匆匆忙忙拉开门闩,把人迎了进来。
“妈,这大白天的,你锁门做什么?
你的信我都给寄走了,你就放心……叶叔在啊?”
这孩子一进门脱下帽子和围巾,嘴巴就开始嘚啵嘚啵说起来了。
白寡妇都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屋里有人。
叶老大揣着手出来了,看清来人眼睛都笑眯成一道缝,上前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真娃子回来了啊,赶紧进屋里坐,你妈正和我夸你呢!
叔好几天没见你,你这身板倒是瘦了点。
等着,过几天叔称点肉送过来让你大妹子给你做红烧肉补补。”
他口中的小伙子脸色一僵,肩膀一耸,叶老大的手落了空,走到他妈身边。
“叶叔今天怎么来了?妈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吧。
这天色也不早了,叔是不是也要回家吃饭了,婶子都在家里等着吧?”
叶老大听孩子这么说,嗤了一声,摆摆头,抹了一把脸。
“你叔我不容易啊,这么多年养了四个白眼狼。
搞得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大妹子,你看我今天能在家里搭把火不?
我吃完从小路回去,保准不会让人发现。”
白寡妇看着这人的无赖样子,恨得牙痒痒。
但是又不能不答应,她得赶紧把人送走,要是再说晚上在家里歇就完蛋了。
“妈,你身子不好洗洗菜就行,我来炒菜,叔,你来跟我烧火吧。”
真娃子心疼地看着他妈,这阵子没弄到多少肉,他妈脸都瘦了。
“真娃子,叔也不拿你当外人,你以后找对象眼睛可得擦亮点。
千万别找你婶子那样的人,就找你妈这样的人就挺好。
还是富贵运气好啊,找到你妈这样温柔贤惠的人……”
叶老大一人在絮絮叨叨,时不时看一眼慢悠悠洗菜的白寡妇。
白家小子听着恨不得一脚把人踢进火膛里。
矮秃头还想娶他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脸比马长。
叶老大一顿胡吃海塞,终于舍得出门离开了。
门外天色已经黑了,穿着富贵的衣服,从小路回破屋了。
嘴里咬着细树枝,揣着手。
脑瓜子上方围着一小窝的小虫子,时不时盯几下。
白寡妇亲眼看着人走了,松了口气瘫在床上。
“儿子,你今天信都寄过去了吗?”
“都寄过去了,妈,我还要装儿子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我刚从村口经过的时候,蔡八婆那个老不死的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自己就是个女的,哪还能娶媳妇儿?
咱家要是多一个人可不就是露馅了。”
白寡妇眼泪汪汪的,又开始锤自己胸口了。
“珍珍,妈也是没法子,你富贵叔不在了。
家里要是只有我们两个弱女子在家,大晚上估计天天晚上都有人撬门。
睡不安稳妈也就忍了,你要再不是个带把的,你富贵叔留下来的房子咱俩可真就守不住了!”
原来还真是老熟人贾家母子俩,不对是母女俩。
贾雨荷在七五年年末被判了七年劳改,贾珍珍要死要活也跟着去了。
母女两个劳改的农场不是和赵芸芸她们在一处,在农场的时候,任务重。
仅靠贾珍珍一人压根干不完活,活干不完只能饿肚子。
她本来就长得女生男相,声音粗哑,没了雪花膏抹脸,看起来就是个男娃子样。
贾雨荷瞄上了人高马大的白富贵,使了点小手段,很快就把这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老光棍多了个温柔的媳妇儿,还附带一个身板结实的便宜儿子,白富贵嘴巴都快笑歪了。
按理说是要到八二年年尾才能回来,因着贾珍珍在农场抓住了偷粮食的小贼,立了个小工。
功劳安在了贾雨荷头上,提前一年放出来了。
乐颠颠跟着白富贵来槐花沟里生活了。
贾珍珍是个闺女这事连白富贵死之前都不晓得。
因着母女俩是外来人,在村里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人家,就连村里的“七嘴八舌二人组”也没发觉。
“妈等着看这次会不会回信吧,这阵子我再想法子从叶老大手里抠一点钱出来。
珍珍都饿瘦了,妈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怪妈没本事。”
贾雨荷从床上爬起来,咬着嘴唇,拉着闺女的手。
“妈,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这几天背点东西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卖点钱?”
贾珍珍粗黑的眉毛皱在一起,心里盘算着。
“珍珍,妈要是没了你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