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靖安有个兄长,三人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妹。
她叫他们大哥二哥,他们一个管她叫三妹,一个管她叫燕逐。
笛家兄弟是开设镖局的,带着她走南闯北,见了很多东西。
三人行山揖水,同去同归,如此三年。
她与笛靖安情愫渐生,心意互通。
千灯祭那一日,笛靖安与她表明心迹,两人就此成了江湖上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
可好景不长,龙源镖局出了内乱。
新上任的镖头接下一单护送至京城的大单,两位少主陪同前往。
出发前夜,趁着两位少主外出采购此行物资,那镖头联合外人一同截杀了镖局一百六十八人。
不仅如此,那群人还赶尽杀绝的找上镖局之外的三人,斩草除根。
争执中,探听清楚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些货物中的至宝而来。
敌众我寡,眼看两位兄长双拳难敌四手性命垂危,封燕逐不得已开始驱策痋虫。
受了控制的武林高手纷纷不敢上前动他们分毫,只得在封燕逐的敕令之下相互残杀,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她救下两人性命,如此便更得笛家兄弟二人呵护备至。
镖局最重信义,虽然一夜覆灭得只剩下两位少主,笛家兄弟还是携封燕逐一同,将那一镖押往京城。
只是东西送达后,等待他们的并非赏金,而是灭口的刀剑。
封燕逐一怒之下,再度放出痋虫,控制了整个山庄的死士。
这一次她没有再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是将这山庄举庄搬迁回了云州城,打算重新设立镖局。
新建立起来的镖局并不叫龙源镖局,改作笛家镖局。
镖师均是受痋虫控制的死士,押起镖来无往不利。
封燕逐给了两位哥哥一人一个银铃,控制那些镖师,让他们每一趟押镖进行看护就是。
得了这样顺手的工具,笛家大哥开始不安于只作此用。
他向封燕逐要来一些痋茧防身,以银铃控制种入人体。
慢慢的,兄弟二人为了一己私欲,开始瞒着封燕逐,将这痋虫种往任何需要控制的人身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了痋虫在,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难事都不再算难事,这样的无往不利,让他二人心中贪欲越来越深。
终有一日,封燕逐发现了他二人的行为。
彼时,笛家镖局已经关下了数百幼童,在痋虫的控制下相互博弈,自相残杀。
她那时候正寻着城中的能工巧匠打造自己的嫁衣,沉浸在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喜悦中。
她怒斥笛靖安,痋术可以用来救命,但绝不能用来谋财害命。
笛靖安见她满腔怒意,松口同意下来。
但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探查,封燕逐是怎么饲养痋虫的。
直到那一日,云音崖上,笛靖安偷偷尾随其后,看见了封燕逐以自身精血饲养母痋,子痋则放些动物尸首做温床。
笛靖安现身将她制服,竟然直接对她种下一颗子痋,妄图控制她。
封燕逐被抵在石墙上,愣愣的看着笛靖安。
她体内有更高阶的痋术,子痋入体便被吸收殆尽,其实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她只是不明白,当初干净明朗的少年,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这般唯利是图的样子的。
封燕逐一把推开笛靖安,握着母痋站在悬崖边,目光冷冷的看着笛靖安。
“燕逐,下来!”
笛靖安出声喝令她,手中的银铃几乎要晃断了,也不见封燕逐有所动作。
如此,他总算明白,这痋术对封燕逐不起作用。
封燕逐眼中有短暂的茫然无措,她不知道一直深爱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随后便是坚定,她绝不能看着笛靖安再这么下去。
她说,“若是痋术的存在只会污染你的灵魂,那它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她说,“二哥,我还是喜欢你干净澄澈的样子。”
说罢,就要将母痋扔下高崖,被飞身赶来的笛靖安一把抓住手腕,劈手抢夺过来。
他如获至宝的捧着母痋,满眼的惊恐与后怕,仿佛再来晚一点,就要与这泼天的富贵失之交臂。
封燕逐皱紧眉头,低声斥责他,“笛靖安,母痋不能留,你会被它毁了的!”
笛靖安闻言面露挣扎,良久,抬起一双猩红的眼,一剑刺了出去。
封燕逐对这一剑是毫无防备的,她错愕,不甘,难以置信,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笛靖安。
笛靖安眼眶通红,里面被糅杂的贪欲侵占。
这一刻,封燕逐终于看清,那双眼中的明亮纯粹不知何时被利欲腐败,早已丑陋不堪。
他轻声道歉,“燕逐,对不起。”
而后一掌,将封燕逐打落悬崖。
说到这里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笛靖安双目紧闭,似是悔恨不已。
封燕逐已经满脸都是冰凉的泪,她伸手擦了擦,笑了一声。
“一剑穿心而过,我本该必死无疑。”
“多亏体内自小养大的护心痋救我一命,才得以苟延残喘到今日,得见主上天颜。”
李莲花肩上的母痋振翅落下来,在他的杯子边上喝了两口茶水。
李莲花也不赶它,抬指抚摸了一下母痋精雕玉琢的尾巴,还放了一块茶点在边上。
“护心痋,我倒是有所耳闻。”
那本羊皮卷里有过记载,在体内养此痋十数年,生死之际,方能得其续命。
此痋难寻难制,品阶尤其高,格外容易被业火母痋所吸引。
若他猜得不错,护心痋已经与封燕逐的经脉融为一体,这才导致她脉搏比普通人慢上将近十倍。
不仅白了一头青丝,容颜也并未老去。
这大约也是,为何梦游找寻自己的原因。
她失去意识的时候,体内的护心痋循着本能,在朝拜业火痋。
哪怕母痋缚丝结茧,它也能有所感应。
李莲花看着封燕逐,目光渐渐了然起来。
他先前对丘蝉并非完全没有感应,他将丘蝉看做一个人,所以感觉格外的违和。
但若是将丘蝉看做痋虫……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丘蝉如今早已不是简单的人,她由护心痋维系生机,相比起人,更像是痋。
封燕逐继续道,“我昏迷十七年,醒过来后失去当年所有的记忆,被追云山庄收养。”
提起追云山庄,她眼底隐隐透出几许暖意。
“若非当年我瞎了眼,将南胤秘术泄露出去,也不会招来如此多的祸端。”
说罢,重重一叩首,“请主上责罚。”
李莲花低咳一声,“封姑娘被逼无奈才以痋术保命救人,他二人利欲熏心犯下重重罪孽,你只是遇人不淑,这些事又怎么能归结到你头上来?”
封燕逐抬起眼,眼眶绯红带泪,“主上……”
李莲花赶紧抬手制止她,欲与她说清楚,“封姑娘,在下李莲花,并不是你主上。”
“这业火痋是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它也并不供我驱使。”
“再说这青莲剑,乃是一位友人临终前所托,我只是暂且收着。”
封燕逐看了他片刻,才点头道。
“李先生,燕逐明白了。”
李莲花眉头微挑,这就明白了?
“那姑娘快快请起,冬日地冷,莫受了凉。”
封燕逐抬眼看着面前三人,伏身叩首。
“多谢几位今日查清真相,还追云山庄一个清白。”
“丘蝉感激不尽。”